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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同类

 

疼,脑袋里挂了鞭爆竹般噼里啪啦的疼。

我伸手想要去捂几乎要炸裂的头,却感到手腕一沉。我低头看过去,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上居然栓着一根足有我胳膊那么粗的锁链。

我努力打起精神观望着四周的环境,房间内的摆设很新,不是新旧的新,而是每天都有人打扫似乎只为等待人入住的那种细思极恐的新。

房间并不算大,但却到处充满着淡淡的松柏清香,铁链的长度也显然被人刻意调整过,足够我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却再也不能迈向前方一步。

李孜泽往往在这种事情上细心到令人发指,他高中时就爱恶作剧,心情好时尤其爱看被逼到绝境之人眼中徒然有光的模样,像是困兽犹斗的胜者拖着满目疮痍的伤口跌跌撞撞地逃,自以为找到出口,却在冲出去的那一刻看到更大的牢笼,俄罗斯套娃般一环套着一环。

我对这些已经见怪不怪,很快就接受了自己被李孜泽囚禁的事实,也不想着去挣扎反抗。

高中的时候试过太多回了,没用的,更何况还有这些。

我看着屋内不计其数的摄像头监听器叹了口气,发现我此刻只能寄希望于并不怎么注意我的邢戚午。

门口一直有人守着,瞧见我醒后没多久就按着我的口味送来了清粥小菜。我饿的前胸贴后背,囫囵吃完后百无聊赖地对着摄像头们竖起了一个中指。

夜幕降临时,李孜泽再次出现了。

他来的时候我正趴在床上看书,锁链太沉了,导致我半躺着看书都费劲。

“你倒是比我想象的惬意。”

我懒懒地抬起眼皮看他一眼,心思又回到了书里。

李孜泽轻巧地从我手里抽走书本,不满我对于他的忽视。

他蛮横地按着我的脑袋吻我的唇,与其说是一个吻,倒更不如说是他单方面的发泄。我能清楚地感觉到我的下唇正在被他磋磨,啃咬。

我不闭眼也不回应,如同死尸一般,只是默默地看着李孜泽放大在我眼前的细长睫毛,一根根地在心里数着。

眼前突然变得黑暗一片,我合上的眼睑有他手心的温度,很烫。

嘴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李孜泽恶犬般把我嘴角刻意咬破,分开时还恶意地舔走了我唇边的血。

“抱我。”他说。

我认命般搂着他,疲于再去玩什么宁死不屈给自己找事的戏码,脖子上的淤青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再次惹上了一位神经病,即使心里再恶心对他恨之入骨,面上也要强装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李孜泽吻我的侧颈:“你早该这样了。”

我不想搭理他,只盼望着手里能够突然变出一把刀把他捅死在我身上。

“邢戚午来找你了。”看我不想开口,李孜泽自觉地换了一个我肯定会感兴趣的话题,“他在你身上装得也有定位。”

我有些惊讶。

李孜泽抚摸着我唇角的伤,语气淡薄:“你以为呢?归根结底我们都是一种人。只是我没想到为了躲我,你居然会对自己这么狠,居然跟他签了十年合约。”

“他倒对你也挺上心,弄得我今天好麻烦,不过……”李孜泽话锋一转,刻意报复般恶劣地用胯下顶了顶我,“你说我现在要是直接把你完全标记,邢戚午能怎么办?”

我被他逼到退无可退,李孜泽玩味地盯着我笑,捉住我的脚踝在上面落下一吻,宣判道:“时锦,你现在想跑已经太晚了。”

松柏的味道氤氲在屋内,我浑身顿时绵软无力起来,海盐的味道与它交融的严丝合缝,即使我拼命想要忘记,信息素也依然在提醒我你曾被眼前的人标记过,而oga的天性是臣服。

我要,臣服于他。

李孜泽十分满意地嗅我叛乱的腺体,手指探入我前端抚弄着流泪的勃起:“时锦,它们都比你欢迎我。”

“下作。”我唾弃他。

“嗯。”他解开我的裤子,语气下流,“不下作怎么操死你。”

李孜泽张嘴含住我的勃起,我下意识地喘出声来,整个头皮都在发麻,我推搡着他毛茸茸的脑袋,抗拒道:“滚……别含……”

他舌尖舔舐着我阴茎上的沟壑,时不时做一个深喉然后抬眼看我的反应,李孜泽喜欢我动情的模样,更病态地喜欢我在他身下不受控制的模样。

我手指难耐地插进李孜泽发丝里,双腿被他大力掰开,他指尖从我大腿根部缓缓滑过,偶尔恶劣地玩弄我的囊袋。

“都快被操熟了。”

床单在我手心里皱成一团,我没听清,歪着脑袋疑惑地“嗯”了一声。

李孜泽脸色黑如晨雾,眼里霎时划过我不明的神色。

他突然发狠地抓着我的头发把我脑袋往后扯,牙齿恶狠狠地磨着我的喉结,几乎是想要把它咬破般的狠戾:“宝贝,怎么办?我要是把你操怀孕都不知道孩子是谁的。”

我被李孜泽按在床上,他的阴茎在我穴口处不断摩擦,信息素对oga而言是最好的催情素,饮鸩止渴对我来说远远不够,我只浑身上下都发烧起来。

李孜泽看我动情的模样,满意地挑起我的下巴,命令道:“说,想要被我操。”

“想……想要被你操。”

“啪——”李孜泽一巴掌扇在我的屁股,留下一道猩红的掌印,本就敏感的身体被他这一巴掌拍下,我险些就要哭出来。

李孜泽揩去我眼角的泪珠,语气狎昵:“宝贝,怎么还和之前一样笨,除了重复一句讨好的话也不会说?”

我有些委屈,难受地把头埋在李孜泽肩头,身体紧紧贴合着他,用流水的穴口去磨他粗大的阴茎。

李孜泽胡乱揉着我的脑袋,被我惹得咬牙切齿道:“你学的还挺多。”

他把我的身体翻开,锁链哗啦啦的响声让我的神智总算得以找准机会揪住了大脑,免得它在情欲里一直下坠。

我无力地蹬了他几下,却依旧改变不了被强制插入的命运。

“不要!”我剧烈地挣扎起来,思绪迅速牵引着回到以前。

李孜泽早就料到般死死按住我的身体,低声道:“怕了?”

“又想到以前让人围观被我操的时候了?”

我痛苦地想要捂住耳朵不愿回忆,李孜泽却紧紧抓着我的手腕,仿佛要把它捏碎般狠厉。

他双眼猩红,一边说一边狠狠钉入我的身体:“掩耳盗铃就能当没存在过?你想得挺美啊时锦。”

之前我一直不懂李孜泽占有欲那么强的人,为什么却只是一次次发狠地在我身上留下临时标记,而不是永久,直到现在我才痛心彻骨地明白,他其实早就对我留下了永久标记。

就在他般人走茶凉。

记得初中时拔河,老师教导我们说,拔河不是让绳子拽到自己这边就算赢,而是让对手摔倒在你面前才是真正的赢。

为什么摔倒?要趴下才是赢吗?要让他站不起来才是赢。

看着李孜泽如同坠楼一般倒在我的身前,看着他身体里溢出河流湖泊般猩红的血,看着他那绝望的,不可置信又饱含痛苦的眼神,我松开手里的刀柄,微笑起来。

我清楚的知道,这次,是我赢了。

“时锦。”

在下一秒,我听见李孜泽阴恻恻地笑起来,笑得刀子在他背上抖动,仿佛坠入一片漂浮的,灰败的海,他目眦欲裂道:“你好样的。”

“李孜泽,你流泪了。”我说。

他这种人原来也会哭,这跟我刚刚发现李孜泽的血原来是红色的一样令人感到惊奇恐惧,还以为这种人不会有眼泪,还以为这种人的血会是无尽的黑。

闻言,李孜泽露出了一个比我捅向他时还要不可置信地表情,可他的确是流泪了。

我没再逗留与他浪费时间,毫无留恋地决然扭头向门外冲去,我没有回头去看李孜泽的眼神,我知道他眼里一定有把火在灼灼的烧,把鳄鱼的眼泪蒸发,只等把我和他一并焚烧殆尽。

“时锦!”他一字一句,声音卡在喉咙徒然变高,声嘶力竭,声声泣血道,“别走!不要走!我不许你走!时锦!”

我步履不停,步伐只朝着宣告自由的房门冲去。

屋外的植被剧烈燃烧着,我这才知道原来火烧的这样旺,这样滚烫。皮肤尖叫着想要逃离,我捂紧脸上的防尘面罩,用外套盖住头部逆风跑入了另一个杂草稀疏的方向。

感谢邢戚午逼我练的长跑,我很快便逃离了那里,只是我没想到这儿居然是一片巨大的树林,怪不得火这么久都没有被灭掉。

红光与焦黑被我远远甩在身后,可我不敢停也不能停,因为李孜泽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我捉回去。

因为是夏季,我还穿着短款的睡衣,丛生的杂草把我的脚腕小腿划出血痕我也毫不在意,只是径直向前跌跌撞撞地行进,由于地势坎坷不平,我摔倒在地上好多次,污泥与伤痕沾染了我的全身,但我却从来没觉得心情比此时干净放松过。

可好久不长,很快,我听到了比毒虫野兽更加恐怖的声音,那是人的脚步声,还有手电筒搜寻的光。

于是我再次不顾一切地奔跑起来,即使肺部快要爆炸,即使脚痛到放下就要再也抬不起来。

我要逃。我要逃。我要逃。

夜色漆黑,有鸮与乌鸦从我头上飞过,黑色的虚影一般令人生怖。

我一个没踩稳脚,崴在地上朝土坡下面重重滚去,我紧紧护住脑袋,身体变成物理实验里向下不断滚动的小球,直到身体摔在一块石头上面。

屋漏偏逢连夜雨,我咬紧牙关从泥泞的土里爬起,瘸着腿踉踉跄跄地推开挡路的树枝向前走去。

夜里失温严重,我努力辨别着方向躲到一块背风的岩石后面,跌坐在地上,我开始不由自主地打起寒颤,我抱紧自己的身体往手上哈气,像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头脑不自觉地沉浸在濒危的幻想里。

朦朦胧胧中,我携带着满身痛苦,困顿地睡了过去。

隔天刺眼的阳光把我的眼皮扇醒,晨光熹微,我想动一下身体,却发现只是简单地动下关节全身便钻心的疼,疼得我几乎要喘不上气,吹气球般大口大口的呼吸。

此刻草茎也变成刀尖,我踉踉跄跄地靠着希望前行,几乎是用尽全力才从那片树林中走了出来。

阳光的照射让我的每个细胞都尖叫着复活,我泄了力跪倒在地上不停大口喘息,享受着劫后余生的片刻安稳。

正在此时,我的面前突然有一片阴影盖过,四周一瞬间万籁俱寂,我浑身发颤,脊背在霎时间溢满了绝望的冷汗。

烈阳下,一双锃亮的男士皮鞋踩在了我的面前。

我呼吸滞凝,仰头看去,刺目的阳光照射的我睁不开眼,遂只能眯着,看人也是面目模糊的重影,与本人决绝地割裂开来。

“时锦。”男人微微弯下腰,居高临下地盯着我的眼睛,不咸不淡道,“你弄得真狼狈,好可怜。”

“闭眼。”他说。

我身体一抖,习惯性地闭上了双眼。

接着我感觉到身体一轻,浑身撞入了一个罗勒叶味道的胸膛,呼吸着熟悉的气味,我总算彻底放下心来。

邢戚午把我抱起正欲离开,就在此时,我身后却突然炸开一道尖锐的声音,仿若平地一声雷般怒号:“时锦!”

听到这个梦魇般的声音后,我的身体再次不可控地剧烈颤抖起来,手心冷汗涔涔。

他果然没有死。又来了。

我双眼紧闭,死死地揪住邢戚午的袖口,生怕他会在此时把我丢下。

邢戚午像是在安慰我般,环住我的动作紧了紧,我像只懦弱的鸵鸟把头深埋在他怀里,寻找着片刻的安全感。

李孜泽的情况看起来没比我好上多少,他身上缠着数不尽的绷带,甚至溢出猩红的血迹也没来得及更换,显然是刚匆匆包扎过便亲自带人来抓我。

他脸色惨白,声音也不似以往中气十足,反而变得虚弱不堪,近乎奄奄一息。

“时锦。”李孜泽神情痛苦,再次喊我的名字,他说,“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回来,我就饶过你,我想我应该可以原谅你想要离开我,也原谅你这一刀。”

闻言,我缓缓睁开眼睛,这才发现我与李孜泽之间相隔着数百米的距离。

他背后是阴翳的树林,人群和焦黑的土地,借着邢戚午的怀抱,我向身后探去,那是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鸟衔花,树照影,风吹海浪荡出“哗哗”的声音。

即使是此刻是镜花水月般的海市蜃楼。

“可我不会原谅你。”我说。

即使可能往后会遭到数以万计的报复。

邢戚午把我颤抖的手紧握在他掌心,海风拂过我们,把他深黑的风衣吹到荡起,而我听见我掷地有声地冲李孜泽喊道:“李孜泽,我时锦一辈子哪怕是死,都永远不会爱你,原谅你!我只要看见你就会恶心到无法呼吸,你应该庆幸时间来不及,不然我一定会在你身上捅出三刀六洞,四刀八洞,五刀十洞,每一刀我都会把你带给我的一切尽数奉还!”

我也会抓住这次机会离开你。

“好!好!好!”李孜泽目眦欲裂,双目猩红地瞪着我们,他像是一头困至陌路的野兽,只需一瞬就会冲上来把我撕咬粉碎。

血从他嘴角淋漓流出,他满不在乎地擦去,从喉咙里发出尖锐的声音:“邢戚午。”他瞳孔深黑的如同厉鬼,咬牙切齿道,“你给我等着。”

“好啊。”

邢戚午缓缓停下步伐,亲昵地吻了下我的手背,他不屑地对着李孜泽露出一个挑衅的神情,冷声道:“我拭目以待。”

……

一直到坐上飞机,我都被邢戚午护在怀里。

我躺在他的腿上,死死地抓着他的手,仿佛抓住溺水者仅有的一根浮萍。

我感觉浑身都在发烫,眼泪从眼角滴滴流出,难受的眉头紧锁,嘴唇止不住地哆嗦,胡乱地说着一些我自己都听不懂的话。

邢戚午找人擦拭我触目惊心,满是伤痕的身体,又喂我服了些药,揩去我的眼泪侧头听我说话。

“没事了,睡吧。”他轻声道,“时锦,你做的很好。”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就像是得到了赦免令,在下一刻沉沉陷入昏迷。

又下雨了。

我睁开眼,侧头看向窗外。

微风把窗帘吹得微微晃动,雨滴落下的滴溅声和我手上悬挂的点滴一起合奏,我这才发现吊瓶里也有一片乌云在下雨。

距离邢戚午把我救出来已经过了三天,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既然火是他放的,那他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赶来救我,而是放任我自生自灭般把希望寄存在李孜泽身上。

思来想去许久,我发觉邢戚午应该是生气了。

他这个人惯常没什么大情绪,喜怒不形于色,多数时候他的心情都要我去推测。

想来就是他在李孜泽那里吃瘪,想借我手刺痛报复他,同时又借那场火来看李孜泽对我究竟有几分真心,不然也不会刻意挑衅般吻我的手。

但事情绝不止这么简单,邢戚午这人睚眦必报,既然我现在是他的人,我没保护好自己被别人掳走,他自然也要惩罚我,让我付出相应的代价。

猜他觉得我在大火里死了也没关系,他知道李孜泽疯了般赶来救我的时候让他痛苦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

邢戚午清楚我对李孜泽的恨意,我死了,李孜泽一定也不得好活,我不死,便一定会赶在他最脆弱的时候拼尽一切去报复他,小筝放入的那把刀就是最好的证明。

至于惩罚我,我被李孜泽标记囚禁和在树林里濒临死亡的那一夜,已然是邢戚午对我最好的责罚。

不过我大难不死捅伤李孜泽之后跑了出来,再想想我这张和白月光相似的脸,估计邢戚午觉得我还有几分可用价值,总算是在我奄奄一息时对我伸出了援助之手。

既报复了李孜泽,还顺势惩罚了我,最后还落了个对我有“救命之恩”的恩人称号。

这是一盘他怎么下都不会输的棋。

我摸着后颈处的腺体攥紧了手,根本玩不过他们这些天生坏种。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直到晚上也依然没停。

今夜的星星和月亮都去云里躲雨,藏着没出来,我闲着无聊叫人打开了电视,随便播了一个台。

屏幕里有两个男孩在雨里吵架,一副要恩断义绝的模样,双眼里隐藏的情绪却痛苦不堪。

个子稍高一点的男孩猩红着眼眶对他说:“别走。”

另一位身形清瘦的男生只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离开,朝着与他相对的反方向走去。

“你走了,我就没有家了。”

稍高的男孩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垂头喃喃,只是这句话很快融化在雨里,并没有被任何人听到。

……

“我没有家。”

我从便利店拿了盒纯奶递给这位中二病晚期,刚刚甚至还准备在学校顶楼轻生的同学。

他嫌弃地接过我手里的奶,对着配料表看了半天,嘀咕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

“哦。”我语气淡淡,“你可以先在网吧过一夜。”

似乎没想到我会回答的这么冷酷无情,和我刚刚救人的举动形成反比,他惊讶地询问:“然后呢?”

“然后我要回家。”我背起书包,把奶盒扔进垃圾桶里。

“别呀。”他伸手拉住我的书包带,眉梢一挑,“你就不怕我再寻死。”

我眼神落在他的手上,拍去他的手背:“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并不是你的监护人。”

“有区别吗?不是说救命之恩都要以身相许。”

看他这幅戏谑的模样,我完全可以确定他一时半会儿绝不会再有寻死的念头,扭头便要离开。

可正当我一只脚迈出便利店的瞬间,轰隆一声,天空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你看。”他耸了耸肩,“老天都想让你再陪陪我。”

就当日行一善,日行一善。

我在心里默念几遍,干脆打开书包开始做题。

不幸的是,我貌似救了个话癌,他在我身边喋喋不休地问着各种问题说着各种话,我烦得笔尖在纸页上凝了一个大墨点也没写下一横。

“停。”我制止他,“我真的要走了。”

“可是雨下的很大。”

“我可以淋着回去。”

“为什么不买把伞?”

我看向他身旁的纯奶,他立刻戒备地护在手里,好像会被我夺走一般。

我叹了口气:“我的零用钱都在这两盒奶里。”

“你这么穷啊。”他眉头皱起来,“你等我一下。”

过了几分钟,他拿了一把伞递给我,伞是纯银色,光泽如月光般明亮。

我道了声谢,问:“怎么只买一把,你不走?”

“我不打算走。”他说,“这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吗,今天是我生日。”

他神色淡淡,不过即使拼命遮掩也能从话语中听出他的真实想法:“至少今天,我不想一个人。”

“生日快乐。”我诚心道,“虽然不知道你今天经历了什么,但以后会好的。”

“为什么这么说?”

我拉着他的袖子走出店门,头顶的遮雨板被雨滴打得哗哗作响,似一朵朵烟花绽放。

我指向天空:“看到月亮了吗?”

“哪有?”他认真搜寻半天无果,只看到漆黑如墨的天空,不解地看向我。

“它就在乌云后面,只是云层太厚被挡住了。”

“你想表达?”

“大概是虽然今天下雨了,但是属于你的好东西都藏在以后。”

“那要是明天也下雨呢。”他问。

“别这么悲观。”我打开雨伞走到他的面前,“总有一天天会晴的,抱有希望的活下去你就会看到它,等到时候就不止是月亮了。”

他怔愣片刻,很快又低头盖过去这份神情:“嗯,谢谢。”

“再见。”

他朝我挥了挥手,把吸管插进奶盒里喝了两口。

离开便利店后,我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去,雨伞自成一道屏障保护着我不被雨滴侵袭,只是路上我总是不免回想起他最后的那个眼神。

像是某种无家可归的大型犬,希冀着有人可以给予他一刹那的温暖,不知怎的,我忽然感觉自己离开的有点太过残忍。

站在原地叹了口气,我想起母亲总是训我心太软,以后容易吃亏。

最终,我还是选择调转方向朝便利店跑去。

雨滴被风刮的飞了我满脸的雨水,银色的雨伞追在我身后一路狂奔,我想起来小时候不懂事时总觉得月亮在追着自己跑,那羸弱却闪亮的光。

眼前的一切都随着我的身体逐渐晃动起来,路灯与书店旁紧闭的大门都流连成一道道风景。

我看见灯光依旧明亮的便利店下蹲坐着一道清瘦的黑影,他的头发被雨滴打湿些贴在额上,仰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副落寞等待救助的可怜模样让我忍俊不禁。

心想他还真的是狗,不过现在是只可怜的落水狗。

“喂!”我大声叫道。

没想到我会回来,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我,而我扬起步伐朝他的方向奔跑过去,每一步哒哒地踩起水花,水波纹似的在地面荡漾。

“雨停了。”我脚步落定在他面前。

“你不是没有家吗。”我微微弯下腰,朝他伸出手道,“跟我回家,好吗?”

带着微凉湿意的掌心与温热掌心相握的那刻,我看到他的眉梢和眼睛一并弯起来,那里有拨光寻月的明亮。

我们都知道,下雨的夜晚也有月亮。

“对了,你叫什么?”

“时锦。”

“李孜泽。”

“时锦,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因为你最后的表情好像在对我说,请带我一起走。”

我用力摇了摇脑袋,试图把这些嘈杂的画面甩出脑外。近来我总是会突然想起李孜泽,身体控制不住地渴望与他接近触碰。

我泄愤般用力划伤自己的腺体,巨大的疼痛让我的腰一瞬间弯了下来,绝望地捂住脸,我忍不住想,永久标记,多恶心。

只要alpha愿意,即使是一个对他完全陌生的oga被标记后也会不可控制地想要亲近他,触碰他,甚至在发情期时打上抑制剂也毫无作用,只有标记他的alpha才能消除他的情火。

如若没有alpha的拯救,那么oga就会在一日日的痛苦寂寞中崩溃抑郁,直到自我了解。

几天后,陈特助来接我出院,我让他把我送到了我妈那里。

她依旧沉沉地睡着,仿佛做了场不愿睡醒的好梦。

我拉了把凳子坐在她的面前,削着苹果跟她说道:“妈,我知道你很累很辛苦,如果这样你能感到轻松些的话,其实可以不用为我醒来的。”

我把削好的苹果放在母亲的床头,拂去她额边的碎发轻声道:“不管怎样,我都会一直保护你的。”

我离开医院时,发现陈特助还在门外等我。

我不解地看向他:“还有什么事吗?”

“邢总说让我接您去他的家。”

“现在?”

“没错。”

我不太懂邢戚午意欲为何,之前我都是住在他给我买的房子里,即使他想玩些花样也是在办公室或酒店,四年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去他家。

邢戚午家跟他这个人一样,走极简风,巨大的扇形落地窗对面就是一片蔚蓝的海。

陈特助把我送到便很快离开,我四处参观着这栋豪宅,发现邢戚午收藏了许多幅中世纪画作挂在墙上,我艺术细胞不多,半知半解地欣赏着。

家里的女佣也不与我搭话,严肃刻板地有序进行各自的工作。

我无聊的仿佛一只失去跑轮的仓鼠,满腔精力与新奇无处发泄,挨个屋子机械地参观。

直到我推开了邢戚午的房间,发现他的书桌上放着一张照片,照片的主人公是他和谢久宥。

那时的邢戚午看起来比现在青涩很多,也没有这么不近人情,一副剑眉星目的模样,带着微笑看向镜头。

谢久宥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神情依旧是淡淡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太耐烦,两人都穿着同样的校服,看起来倒挺般配。

我拿起相框仔细观察,发现右下角还有一个误入的人影,只是照片的时间久了,他的轮廓也模糊不清。

直到我看到他手里拿的东西,那是一个封皮已经泛黄的本子。

霎时间,我手一抖,相框顷刻间摔在了地上,玻璃把照片中的两人一下切割的四分五裂。

我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李孜泽那年生日我为了应付他而送出去的破本子,因为在那个本子的封皮上李孜泽曾逼我画过一副图案,那是一条蛇盘绕在刺猬的身边。

而那个人手上的本子,也依稀可以看见这个图案。

“你做了什么?”

我吓得身体一抖,慌忙扭过头去,邢戚午不知何时回来,此刻,他正站在门边冷冷地注视着我,板着脸道:“拾起来。”

我连忙弯下腰捡起相框,不住地向他道歉。

邢戚午接过相框看了几秒,突然暴怒地把它摔在地上,他眼神凶恶地看着我,冷声道:“时锦,你可真会给我找事。”

死寂般的几秒过去后,他开口:“再拾起来。”

很快,邢戚午语气命令地补上后半句:“连带着玻璃一起。”

我自知理亏,迅速跪在地面拾起锋利的玻璃,可下一秒,邢戚午的一只脚狠狠踩在了我的手上。

碎玻璃在瞬间刺入我的掌心与指尖,我闷哼一声,隐忍着不发一语。

我的手在此刻变成未灭就落地的烟头,被邢戚午泄愤般用脚掌碾灭,火光消失,猩红的血顺着我的掌心溢出。

邢戚午只淡漠地看了眼,移开脚的动作像踢开一片垃圾:“收拾干净。”

照片被邢戚午无情抽走,我则被他弃之敝履地留在原地。

待那具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我才敢拿起我阵痛到麻木的手,透明的玻璃尽数扎根在血肉里,在灯光下映出一片扭曲残缺的景象。

我跪在地上,自虐般一个个把玻璃碎片从手上拔出,有些碎渣进的太深,我便深吸一口气用指甲将它直接扣出。

“我帮您打针破伤风吧。”小筝头疼地看着我血肉模糊的手,自从上次帮我逃出之后,她就被调到了邢戚午家里。

“麻烦你了。”

打完破伤风并细心包扎完我的手后,小筝去厨房端了一盘苹果过来,她说这是邢戚午专门让她为我准备的,也不知道意欲为何。

而我只是看着那盘已经氧化的苹果抿了下嘴唇。

记得第一次和邢戚午做完时我哭得很惨,眼上那块黑漆漆的布盛满泪水变成一片汪洋大海,我的眼睛好似两只轻舟小船浸泡在内。

邢戚午手指轻抚我的嘴唇,示意我噤声,不许再哭。

不久后他喂了一块水果给我,让我猜是什么。

酸甜清脆的口感让我不假思索地说是苹果,邢戚午一下就贴在我耳边笑起来,低沉的嗓音揉捏到耳边酥麻一片。

他说:“对,是苹果。”

良久后,邢戚午摘去蒙在我眼上的黑布,神情阴戾地按着我的脑袋让我去看桌子上的果盘,问我现在是什么。

彼时果盘里的苹果已经氧化变成褐色,我睁开肿胀的双眼,不明白为什么他一瞬间性情大变,颤颤巍巍地说这是氧化的烂苹果。

邢戚午神情顿时平静下来,很温柔地嗯了一声,他玩弹力球般按压我的眼珠,很认真地教我。

他告诉我,别让自己变成一颗倒胃口的烂苹果。

我几乎是刹那间就想起来资料上说谢久宥最爱吃的就是苹果,只是他这颗苹果长在伊甸园,是邢戚午心中一颗永远不会腐烂的金苹果,而我则生长在泥巴地里,只是轻微的破皮便会氧化的毫无价值。

自那之后,我便紧紧裹住自己的果皮,胆战心惊地跟在邢戚午身边,但李孜泽咬破了我,把我完全标记,于是我从内里变得完全腐烂,溃烂。

邢戚午通过这盘苹果暗示我,想必现在在他眼里,我已然是一颗倒胃口且恶心的烂苹果。

我闭上眼,双手紧握成拳,白色的绷带又染上猩红的血,小筝哎呀哎呀地叫着,忙不迭又去帮我拿干净的新绷带。

等再睁开眼,我心中已有了打算。

晚上邢戚午回来时,我正站在窗边看海,天空月明星稀,铅灰色的浪花一波波此起彼伏。

而我扭头看向邢戚午,冲他露出一个微笑。

怎么笑最像谢久宥,我知道。

怎么样最能让他留下我,我也知道。

邢戚午不由自主地靠近我,步伐缓慢而又坚定地向我走来,他目光锐利如鹰,直勾勾地刺向我,我却下意识地别开了即将与他目光相对的双眸。

潜意识深层的恐惧与警告骗不了人,几年的习惯还是不可能马上说改掉就立刻改掉。

这双眼睛好烦,我在此刻难得与邢戚午抱有了同样的想法。

他嘴角不屑一顾地勾了下,与其是在对我说,倒不如说他在对自己自言自语。

“赝品。”

说罢,他便从我身旁径直走过,像是身旁路过一辆车或一棵树般毫不在意。

“别走。”我在一瞬间拉住邢戚午的手,接着双手拥住他的后背,佯装依恋地把下巴搁置在他的肩头。

耳边有海浪拍打在沙滩上的声音,我丢弃尊严,轻声贴在他耳廓,卑微道:“烂苹果,也能吃。”

邢戚午转过身,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番,玩味地笑起来。

他的手指抚过我颈后的腺体,语气疏冷:“别装了时锦,刚出虎穴又入狼窝,着急了是吗?现在才打算抛弃你仅剩的隐忍美德孤注一掷地来装作他,太晚了。”

邢戚午把指尖刺入我的腺体,松柏的味道顿时拼命奔逃在空气之中。

他面上仍挂着讥讽的笑,把指上的血抹在我的脸颊,嘲我因疼痛而颤抖的身体:“你要是一开始就这么装,现在就不会这么痛了。”

“您要怎样才可以原谅我?”我深吸一口气问道。

“我不喜欢二手玩具,不过你要是愿意摘除你这个臭气熏天的腺体,我倒是可以勉强考虑一下。”

摘除腺体这项手术一直是被法律明令禁止的,因为这项手术不管是对于alpha还是oga的身体伤害都是巨大,甚至有百分之十五的几率会死在病床上,就算手术成功活下来,也有极大可能会留下隐性后遗症。

“怎么样。”邢戚午见我不说话,冷淡看了眼手腕上的表,问,“我给你三天的考虑时间如何?”

他贴在我耳边,语气恶劣:“毕竟这事人命关天。”

我假装听不懂邢戚午话语里的嘲讽:“嗯,到时候我会给你答复。”

他表情瞬间变得不耐:“不是恨李孜泽恨到想让他去死跟他彻底决裂吗,不会咬一口就爱上了吧?时锦,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贱,还是你的贱只对特定的人犯。”

我深吸一口气,竭力忍住想给邢戚午来一拳的冲动,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那我也没什么可装的了。

于是我拾起被我扔掉的自尊,不卑不亢地与邢戚午对视,直言道:“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是只为自己而活的人,可能对你来说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玩具需要做出的必选项,这个玩具你可以有也可以没有,但这个选择将会改变我未来的人生。”

“邢戚午。”我说,“我是人,活生生的,会痛会笑的人,我是时锦,你早就知道的,即使我装的再像谢久宥我也不会是他,我只会是时锦。”

我定定地看着邢戚午,看他眼睛里的那个自己,注视着时锦。

达芬奇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我的窗户从某一天开始就被强制性地蒙上漆黑的布幕,三尺三丈的火焰也点不燃的黑。

那条漆黑的布幕不止是邢戚午给我盖上的,也是我自己亲手给我自己蒙上的,我躲在里面毫无怨言地苟且偷生,可现在我想揭下它了。

空气里安静到近乎死寂,在我们不闪不避地对视中,这次终于是邢戚午先一次别过了头。

他咬牙道:“我看你快疯了。”

“嗯。”我点头,“或许吧。”

想揭下它,不是为了看光、看水、看山、而是想看看那个被我亲手藏起来的时锦,看那个蜷缩在蛹里挣扎的自己。

邢戚午半响才再次开口:“我只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我冷笑一声:“要我说谢谢吗?”

“要啊。”他语气依旧恶劣,“时锦,毕竟你最该感激的人就是我,也只有我。”

晚上小筝忽然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她抱了套高定西服给我,说明天邢戚午要我陪他去参加一场晚宴。

我瞧见小筝担忧的眼神,心下了然。

“本来应该不是你的,不知道为什么邢总回去突然就开始大发雷霆,最后亲自打电话把那人换了,要求换成你。”

“原本是?”

“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说是一位有权有势的oga,他好像……”

“可以了。”我垂下眼睑,打断了小筝的话,撩起后颈的碎发说,“先帮我贴枚信息素抑制贴吧。”

搭上邢戚午的手被他牵进车里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七点,我坐在他的身旁,与他相隔着只是微小的动作就可以带来亲密接触的距离。

邢戚午不主动与我搭话,一副不乐意搭理我的模样,一上车便拖着腮闭目养神。

我也难得大胆地仔细观察起他,也许是邢戚午与我同岁的缘故,大多时候我都觉得他挺幼稚和恶劣,只不过惯常喜欢演出一副死人脸,装深沉装老成。

“我真该挖了你的眼。”感受到我的视线,邢戚午眉心皱起来,不耐道。

我别过眼,警告他:“违法。”

一路无话。

下车时,邢戚午特地朝我伸出手,我则顺从地拉住他的胳膊与他挽在一起。

来参加晚宴的大多是名流之士,我跟邢戚午的时间久了也多多少少见过一些。

邢戚午一来便是人群的焦点,他家世显赫,能力非凡,长相也乘上品,待人的态度冷峻又谦和,举手投足间都是富家子弟修养良好的矜贵之气。

于是我自觉找机会从他身侧开溜,周围的莺莺燕燕们见我识相便不再向我投来眼刀,高高低低的人们瞬间便将邢戚午淹没的只剩一个脑袋,远处看起来就像是颗滑稽的圣诞树。

隔很远我也能看到邢戚午杀气腾腾的眼神,我微笑起来冲他招招手,口型道:“您先忙,一会儿见。”

除了邢戚午,这里没有我认识的人,更没有乐意认识我的人,我也不自找没趣,从侍应生的手里拿了杯香槟跑去阳台吹风,眺望着江景发呆。

没过多久我闻到一阵烟味,我朝味道的来源望去,发现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位中年男士。

他看起来有些年纪,浑身散发着儒雅随和的绅士气息,瞧见我看他,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随即立刻把烟按灭:“抱歉,我不知道这里有人。”

“没事。”

看清我的脸,他神情突然有些惊讶:“久宥?不对…”他自言自语起来,“他应该在瑞士还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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