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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程始叹道:「这也不是你的错。那日为父不该被恩宠富贵迷晕了心窍,万般欣喜之下,张口就答应了婚事……」

「这如何能怪你!」萧夫人拍着膝头重重道,「我们刚与楼家退了亲,你用何等藉口推辞陛下?!女儿一无婚约在身,家中二无丧孝要守,凌程两家更是近日无仇往日无怨!你们父女俩倒是说说看,陛下言辞恳切,我们做臣子的究竟该如何推託这婚事?!难道说这孽障独大惯了,不喜欢被凌不疑管东管西,所以更喜欢能被她指来喝去的楼垚!」

「那就你我的错了。」程始抚着妻子的背,柔声道,「是我们将袅袅留下,懈怠了管教之职。这十年她独自长大,无人好好教导,养成了这样一幅独来独往的性情,想事情自然不会顾及左右前后父母兄弟,这都是我们的过错呀!」

少商哭的眼泪迷蒙,模糊望向程老爹,不知所措。

程始宽慰道:「袅袅也不用过于忧心,陛下是宽厚之人,不会因为养子婚事不成就将我们抄家灭族的……」

「是呀,不会抄家灭族,至多是你仕途止步。」萧夫人冷冷道。

少商一惊,慌忙去看程老爹,见他低头叹息,似乎骤然间苍老了几岁。她心里难过,哭哭啼啼道:「可是阿父有才干呀……」

萧夫人冷哼一声:「按出身分,陛下左有世家豪族林立,右有吴大将军扬侯纪遵这样的出身贫寒但早早从龙的重臣。按亲厚分,陛下前有誓死追随的同乡同窗与族人,后后举重兵来投的大寮。你父亲是有才干,陛下也愿意用,可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程始看女儿哭的厉害,笑道:「袅袅别哭。我与你阿母并非贪恋功名富贵之人。起事之初不过是想守乡间平安,保家小温足。这二十余载我们血里火里的拼杀,没有身死家灭,还混出了些名堂,也该知足了。大不了这官不做,咱们回乡做田舍翁去。」

少商此时哭都哭不出来了,满心歉意。

她自己不怕离开都城,就当去贫困山区体验生活好了。有程老爹在乡里的威望在,她总能改造出更好的生活条件来的。可这些日子程家好吃好喝的供着自己,处处关怀,而她的回报,就是断了父兄的前程?

「袅袅别哭了。你把想说的都说了,以后就看凌不疑怎么说罢。」程始长叹一声,「阿青,你把袅袅送回去,别叫她哭了。我和夫人还有事相商。」

守在门口的青苁点点头,上前扶起呆呆的少商,缓缓出门而去。

等两人走远了,一脸恼怒的萧夫人忽变了脸色,用力打了丈夫一下,恨声道:「怎么又是我做坏你做好!我要是不先出来责駡袅袅,你就在旁一直装待充楞了?」

程始也不叹气忧心了,呵呵笑道:「夫人威严嘛,那个不怒自威,气势如虹,我怎么比的了……再说了,我们说的都是实话,并无虚言!」也就是加油添醋了些。

萧夫人点点头:「拼着叫女儿又恨上我,也得好好吓吓她,免得她一辈子不知轻重厉害,还真当自己料事如神呢!」

「正是!」程始叹道,「如今凌不疑能否做你我的郎婿,我也顾不得了,只盼袅袅收敛性情才好,这样独断独行,将来非吃大苦头不可。」

过了一会儿,萧夫人忽道:「你说,凌不疑会不会看袅袅不情愿就真去寻陛下退亲了。」

程始头痛的很:「不管了,等明日吧。就袅袅和凌不疑的性情,若真退了婚,也未尝不是件坏事,胜过将来闹绝婚!」

「绝婚?!」萧夫人倒吸一口凉气。有点不敢想像未来的日子。

……

少商回到自己居处,挂着泪水发呆,木头人似的由阿苎梳洗更衣后躺下歇息。

躺在床榻上久久无法入眠,她摸索着从枕下抽出心爱的青竹横笛,披起薄薄的绫缎寝衣缓缓的走到窗边坐下,幽幽的吹响了乐声,笛声疏淡如微风,彷徨而忧伤。

略略发凉的初夏夜晚已能听见几处蝉鸣了,春天终究是过去了。

「女公子今夜吹的真好,不过还是早些睡吧。」阿苎什么都没问,只笑的慈爱。

少商摇摇头,放下横笛,没有说话,隻望着草木气息浓郁的庭院出神,有一株娇嫩洁白的玉兰花在翠绿的枝叶间轻轻摇曳。

——没有人向她求婚,然而婚约是成立的;没有正式开始交往,她却得想办法分手。恍惚间,她十分艰难的承认,一切终究是不一样了。

象牙塔住不了一辈子,她不能再固执己见自以为是了,有几个人能真的按照自己的心意过想要的日子,神仙都未必能够。

次日清晨,少商破天荒的自动起身,换上凌不疑早早给她预备下的细纱半袖和薄薄的纻丝襦裙,烟水碧的衣料衬的她肤如凝脂,袅袅明媚,却又含而不放,谨慎守拙。

然后,她顶着一双红肿的大眼睛坐在屋中静静等待——以前没有闹钟她都能按时起床,从不迟到。受宠爱的孩子才敢任性妄为,这些日子程家人对她太过宽容舒适了,让她失去了原有的戒备。不同的世界,有着不同的游戏规则,她不但要适应,还要学会运用无碍。

卯时末,一行宫使披着晨霜来到程府,宣口谕『皇后旨意召见程公之女少商』。少商在屋里听到传报,心中轻轻自嘲一声,然后由婢女扶着登上朱红锦绣的宫车。

程始和萧夫人领着奴婢站在门口目送女儿远行,直到远的看不见了,程始才轻哂一声:「也罢。这位金贵的郎婿大人,你我还得继续受着。」

萧夫人皱眉不语,始终盯着宫车仪仗消失的巷口,总觉得将女儿送到了十分不妥的地方去。可她却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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