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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节

 

林誉之说:“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 您担心, 万一哪天,我和格格分手,两个人相处尴尬, 也担心,到时候邻居和熟悉的人指指点点, 怕格格成为他们饭前餐后的谈资。”

龙娇说:“你应该比我清楚。”

林誉之当然清楚。

私生子这个头衔,他背负了这么多年。往前看十几、二十几年,那时候的思想可比如今要封闭得多, 林誉之看到的、听到的,不比龙娇更少。

“我知道这些, 所以不愿意再让格格重蹈覆辙, ”林誉之端正地坐着, 理智地同龙娇分析,“首先,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家,现在和格格产生感情属于顺其自然。我们两个人青梅竹马,从青春期到现在,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对方。而今年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我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情已经不是纯粹的兄妹情了,也是我,情不自禁对她展开了追求。”

龙娇说:“别拿这些话来糊弄我,我不是你老师,没那个闲心听你做报告。”

“您最大的担心就是’分手后’该怎么办,我想了很久,该怎么让您消除这个疑虑,在这种事情上,行动往往比语言更具备说服力,所以,我已经为我和格格的结婚做好了充分准备,只要她答应,我就能立刻和她组成新的家庭。”

龙娇说:“结婚又不是不能离,都现代社会了,你这样不能说服我。”

她那压下去的烦躁又隐隐冒出了头,字字用力:“结婚不是万金油,万一格格还没做好准备呢?你只说你喜欢她,那她——”

龙娇不说了,这话有挑拨离间的嫌疑,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想破坏儿女在彼此眼中的形象。

不喜欢不赞同不接受是一回事,两头说坏话又是另外一件事。誉之和格格都是好孩子,好到龙娇连一句重话都不忍心说,只直戳戳地看着林誉之。

“万一格格和我走不到结婚这一步,也是我不够好,”林誉之轻声,“所以我也做好了准备,她现在在这边工作上班,少回家,也和家里面的亲戚邻居来往不多。如果您不介意,在您愿意将我以格格男友、您未来女婿的身份介绍给其他人之前,我心甘情愿地愿意为这段感情保守秘密。”

龙娇听得脑子都晃了一下,捋清楚后,她定定神,未置可否:“这也算不了什么。”

“格格的工作在这里,她喜欢这里的生活,将来也并不一定要回家;我可以将现在这套房子转赠给格格,当做她在这里安家立业的落脚所,”林誉之说,“这件事我一直想做,但还没来得及讲。”

龙娇不说话,手指抠了一下桌面。

“您和爸都退休了,也可以在这里长住,陪着她,”林誉之说,“熟悉的城市里流言多,那就避开流言蜚语。”

龙娇说:“你这样做,和那些劝人私奔、远走他乡的家伙有什么区别。”

“这不是远走他乡,”林誉之说,“这里有你们,有她的朋友,她爱的事业,这可以是她的第二个家。”

龙娇说:“格格不会接受。”

“我知道,所以,您和爸愿意接受吗?”林誉之颔首,他说,“这个房子,也可以转到您的名下。”

龙娇哑口无言。

“我和您说这些,做这些,只想请您放心,”林誉之说,“放心地允许我和格格恋爱,请您给我一次能够堂堂正正牵她手的机会。”

龙娇不言语。

林誉之缓缓地说:“格格这些年,一直过得不开心。不知道您有没有注意到,她——”

他停下,半晌,还是决定不把这种事讲出。

而龙娇沉默一阵,问出声:“奥沙西泮,你知道这个药是治什么的吗?”

林誉之说:“主要用来短期缓解焦虑,或者治疗精神抑郁。”

龙娇长久地依靠着椅子,好久,她双手捂住脸:“那你知道格格前段时间一直在吃这个药吗?”

……

林格昨天又惊又慌,早晨醒得也晚,一看时间,已经十点多,惊得她急急下床,拖鞋穿反了,也没功夫去换,直直奔跑出去。

林誉之不在,林臣儒也不在,只有龙娇一个人,在低头剥橘子。

龙娇剥下的白色丝络都盛在一个干净的白色小瓷碟中,堆成一个精巧的小山,像落了满山的白梅。

林格问:“爸呢?”

龙娇说:“出去散步了。”

林格两只手交握,攥在一起,用力地缠了缠:“林誉之呢?”

龙娇头也不抬:“我让他先走了。”

“走?”林格惊愕,“这里是他家,他能走到哪里去?他去哪儿了?”

她掏出手机,要打电话,被龙娇劈手夺过。

林格叫:“妈。”

“现在知道我是你妈了,”龙娇说,“这么大事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林誉之追你你就答应啊?你是觉得妈妈介绍的人配不上你,还是觉得天底下就林誉之好啊?”

林格不知林誉之怎么讲的,她缩了缩头,把“追求刺激”咽下肚,中规中矩答:“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非他不可。”

龙娇说:“我看你是非想死不可。”

骂归骂,感情归感情。龙娇不提林誉之,只要林格陪她下楼去散散步,不用去远地方,就在小区中转悠转悠,外面是晴好的天,龙娇病了这么久,苍白的脸被太阳一照,也浮出了健康的颜色。

林格没办法打电话,手机在龙娇身上,妈不给,她也没法子,只闷头陪妈妈走了一圈,听龙娇心酸地讲过往的事。

讲怀林格的时候辛苦,营养品吃得少,只顾着赚钱养家,林格还是早产下来的孩子,提前了一个多月,在医院住了几天,花掉了夫妻俩大半年的钱,好不容易保下命;讲计划生育严格,龙娇不想丢工作,身体又不好,上环后一直痛,一直流血,林臣儒心疼老婆,主动提出去做结扎,被邻居笑话了大半年;讲林格小时候爱喝高乐高,一罐又一罐地喝,喝得林臣儒烟酒都不沾,省下钱给女儿买……

林格默默地听着,手机也不要了,寒风凛凛,她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像昔日的林誉之对她一样,把这个围巾给妈妈围上。

龙娇眯着眼睛看她,风太冷,吹睫毛,吹得眼睛都发痛:“我一开始不喜欢誉之这孩子,感觉他心机太重,做什么都有目的性。后来发觉,他人心眼不坏,你爸蹲监狱那些年,家里面也都是他忙前忙后……要他和你一样,傻呵呵的,没点心眼,咱们娘仨的日子怕是要更难。”

林格说:“他没做过对我们不好的事。”

“是,但我还想不开,”龙娇往下拉了拉围巾,女儿系得太结实,她得给自己松口气,冬日的寒气也未必是坏事,至少能令龙娇头脑清醒许多,“就像我不可能、也没办法再阻止你和誉之在一起,但我还是想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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