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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节

 

顾之光笑着把椅子拖出来,请那女子坐下:“阿姨您请坐,我就是顾之光,请问您有什么事?”多半是学生家长,嘿嘿,没想到顾之光侦探社现在这么有名气,客户已经从学生群体扩展到了家长群体。

女子坐下之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绢,用力擤了擤鼻子。

顾之光坐回书桌之后,耐心等她开口说话。

女子做了自我介绍,名叫路芝英,女儿施启燕是湘省大学的研究生,今年读研二,建筑学专业。

施启燕!

顾之光当时就站了起来,殷勤无比地给女子端茶倒水:“原来是路阿姨。施师姐非常优秀,是我们的偶像啊。”与其说是偶像,不如说是梦中情人。

施启燕身材苗条、曲线分明,一张脸蛋甜美娇俏,穿着一条黑色紧身长裤,腰间系一条大花丝巾,走在校园里回头率百分百。

施启燕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读书特别刻苦、努力,大学毕业之后考上本校研究生,师从教授贾慎独,从事历史建筑保护与利用研究。

没想到啊,施启燕师姐那么漂亮,那么会打扮的一个人,母亲竟然长着这么……凄苦的一张脸。

顾之光一边观察路芝英,一边和她寒暄。

路芝英心不在焉地回答着顾之光的问题,显然心里头有事。

顾之光看她半天不入正题,便直接问:“是施启燕师姐有什么事情吗?您既然来了,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我开侦探社很有职业道德,绝对不会透露客户隐私。”

路芝英这才抬头看着他:“启燕,最近很不对劲。我害怕,害怕她走她爸的老路。”

顾之光问:“什么不对劲?”

路芝英说:“这不是放暑假了吗?可是启燕一直留在学校和导师一起做项目,有时候还要出差。上周好不容易回家休息,可是她脸色很差,整晚整晚地失眠。”

顾之光再问:“她爸怎么了?”

路芝英犹豫半天:“她爸爸也是长期失眠,后来……跳楼了。”

施启燕

◎向晚,快来,施启燕,要跳楼。◎

顾之光的好奇心被牵动, 开始详细询问。

路芝英欲言又止:“我先生是星市建筑设计院的高级工程师,负责主持过很多大型建筑项目,他曾留学d国, 画出来的图纸特别漂亮, 他对历史建筑保护也很有研究, 还出过一本书, 叫做《历史,藏在美妙的建筑符号里》。”

顾之光也是建筑学专业的本科生,当时便瞪大眼睛、张大嘴:“施桐先生?施启燕是施桐先生的女儿!”

路芝英见他知道自己先生的名字,眼睛里渐渐有了光彩, 喃喃道:“原来,还有人记得他呀。”

顾之光站起身来, 大声道:“当然记得。施先生主持桂河街历史街区修复, 重建宋代建筑摘星楼,他写的那本《历史, 藏在美妙的建筑符号里》图文并茂,是我高中时最爱看的一本书, 我之所以填建筑学专业, 就是受了施先生的影响。没想到啊,没想到,施启燕原来是施先生的女儿!难怪, 难怪她那么优秀, 难怪她一心扑在历史建筑保护中。”

路芝英感觉眼眶有些发热, 有一种既满足、又骄傲, 还有些感动的情绪涌上来, 令她的腰挺直了几分:“谢谢, 谢谢你们还记得施先生。”

顾之光问:“施先生跳楼了?身体原因还是别的什么?”

路芝英道:“施先生是个自我要求非常严格的人, 事事力求完美,对工作尤其如此。启燕68年出生,在她十二岁的时候施先生跳楼身亡,临死之前他夜夜失眠,揪着头发骂自己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党,更对不起启燕的亲生母亲,不配活在这个世界。”

听到这里,顾之光不懂就问:“启燕的亲生母亲是?”

路芝英说:“启燕的亲生母亲秦池荷是施先生的大学同学,在生启燕的时候难产……就这样走了,走的时候才二十几岁。”

顾之光问:“那您是?”

路芝英说:“启燕三岁的时候,我与施先生领证结婚。施先生与秦池荷感情深厚,原本不打算再婚,想一个人抚养孩子长大,可是到了第二年,也就是69年大运动热火朝天,秦池荷是地主出身,组织要求施先生与秦池荷划清界限,哪怕人已经死了,也必须表明态度。在组织的安排下,施先生和我见了面。

我家里三代贫农,我初中毕业考上技校,分配到缝纫机厂当工人,在那个时候算是又红又专吧。我对施先生很满意,但施先生并不情愿。后来组织和他一再谈话,施先生只能和我挑明,说如果我愿意嫁他,他一定会尊重我、善待我,但却没办法给我专一的爱,因为他心里藏着秦池荷。如果我同意,那就结婚,如果不同意,那就罢了。”

顾之光听得入了迷:“后来呢?”

路芝英道:“我那个时候已经二十六岁,在农村长大,家里人重男轻女,有短暂婚史,身边男人多数粗鲁,施先生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很有绅士风度,和旁人都不一样,不管他爱不爱我,我都想嫁他。”

顾之光是个合格的听众:“后来呢?”

路芝英受到鼓励,继续往下说:“后来,我就嫁给了施先生。施先生因为娶了我,算是和秦池荷划清了界限,生活也暂时得到安宁,我们一家三口过了段幸福的日子。”

顾之光问:“一家三口?您后来没有生孩子吗?”

路芝英摇头:“我嫁给施先生之前,结过一次婚。那个男人和我在一个厂上班,喝醉了酒就打人,我怀孕到了晚期被他打得子宫破裂,只能拿掉子宫,从此没有办法做母亲。”

顾之光“唉呀”了一声:“抱歉,我不应该这样问您。阿姨您还好吧?其实生不生的,也无所谓。”

路芝英看了他一眼,反过来安慰他:“我没事。虽然说我不能生孩子,但我嫁给施先生之后,启燕就是我的孩子,叫我妈妈。从启燕三岁开始就是我带的,她是个非常听话的孩子,和我关系也亲近,所以,关于孩子这方面,我并没有遗憾。”

顾之光今年二十一岁,父辈很少给他讲这些家长里短的故事,偏偏他是个很爱听八卦的个性,现在听路芝英和他讲这些过去的事情,兴致盎然,好奇地追问:“您那个酒鬼前夫后来怎么样?”

路芝英没想到现在年轻男孩子竟然有耐心听她讲这些:“他在厂里名声坏了,没有姑娘愿意嫁他。后来他肝脏疼痛到医院检查,发现是肝癌晚期,不到一年就死了。”

顾之光感觉很解气:“活该!”

说完之后,顾之光意识到自己歪了楼,生硬地将话题引回来:“对了,你说施先生跳楼之前失眠,到底是什么情况?”

路芝英说:“那是启燕十二岁时候的事,80年,国家政策好了起来,施先生所在的建筑设计院接了不少设计项目。星市要建一个体育馆,施先生是项目负责人。随着项目的兴建,他一天比一天紧张,整晚失眠,到后来……体育馆出现不均匀沉降,施先生认为这都是自己的错,跳楼了。”

顾之光万万没有想到,撑过了十年运动的施桐,会因为建筑项目设计失误而自杀,霍地站起身:“怎么会?!”

路芝英眼中满是凄然之色:“旁人骂我,骂我是个克夫的命。前头嫁的得肝癌去世,后头嫁的也跳了楼。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不嫁给施先生,他娶一个懂建筑、会生活的女人,是不是他就不会死呢?”

顾之光摆摆手,安慰她说:“这个不能怪你。酒鬼得肝癌,是因为酒喝多了伤肝,自找的;施先生跳楼,或许也有你不知道的隐情。依他对建筑的热爱,亲手设计的建筑项目在建造过程中出现问题,一定会努力去解决问题。建筑出现不均匀沉降,应该与地基情况有关,不一定是设计问题。再说了,他是建筑设计师,又不是结构设计师,出了问题也应该是结构设计师的错,他跳什么楼?”

听到顾之光这么说,路芝英忽然愣住:“不是他的错?那为什么设计院的人都说,是施先生责任心太强,郁结在心,所以跳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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