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在朱蛾附木骨变成的假樊池临出门前,他严厉地对它说:“你给我听着。我知道你模拟人的样子惟妙惟肖,但是别的可以学,动手动脚不能学。”
朱蛾与九蘅同时翻了个白眼。还当是什么重要的事要交待呢!真是的……
被吸了一滴血去的奕远郁怒非常。先是樊池,又是捕头,人质一而再地扣不住,难以掌控局面的感觉让他心火烧燎。
鲛军群里的人类
奕远警觉地握紧手中折扇,身周布下数只青蚨相护。她又是一笑:“这扇子把握在皇上手中,也只有皇上知道使用方法,有青蚨护着我抢不来,您不用担心我会驱使魂军对您不利。”
奕远脸色稍缓:“那倒是。我随时可以将魂军全数收入扇中。”
九蘅再接再厉打消他的疑虑:“我想要的只是鱼祖的命。杀了它之后,魂军说不定更愿意跟随您,那本就是皇上您的军队啊。”
此时已接近午夜,寒风刮尽了天上云彩,露出冻得薄脆的一轮月,月光反映着积雪,远处事物都清晰可见。脚下护城河里发生了些变化。刚刚一味向上爬的鲛军散开,在水中布出队形。九蘅用下巴指了一下,道:“看,它们在排阵,想必是鱼祖意识到有一场恶战要来,亲自下了军令了。”
奕远眼中一寒:“那就先战了再说吧。”
他刷地打开折扇,遮去半个脸,在扇后念出巫咒。如一阵卷过原野的风,半透明的灰白军队从扇面上奔涌而出,霜雪被激成冷雾,两千魂军悬浮在雪雾之中犹如神兵天降。
马上九蘅神色冷峻,身上麒麟甲泛着暗光:“此战必要抓到鱼祖,不论死活!去杀鲛尸吧,杀个痛快。”
魂军齐齐应令的声音如雷声滚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虽已是残念,锐意不消,杀气不减,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魂军呐喊着依冲向河面,天地间如有一坛烈酒被踢翻,鲛尸被拦腰斩断泛出的腥气散开,河面如沸腾了一般。
所向披靡。
奕远是第一次目睹这景像,虽之前听朱蛾描述过,但亲眼所见仍然为其震撼。刮过耳边的风送来九蘅的话音:“皇上,您看看这些无惧无畏、死而不休的军人,请您,不要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她手一扬,放出一群萤蝶。
夜里作战,想抓住鱼祖最好要有照明的东西。她原本传话给奕远,提议让青蚨拿些火把飞到战场上空照明。但是奕远说不行——青蚨怕火。
呵呵!还真是不顶用,一群胳膊上长着肌肉块和吓人倒刺的大虫子,能干点啥?
这好樊池给了她萤蝶。萤蝶们聚在一起,如一股发光的风在河面上空来回翻掠,将碎冰上的屠戮场照得清晰。
她从马背跃下,落在早已将缰绳绷得紧紧的、跃跃欲试的招财背上,令道:“鲛尸交给魂军,我们只抓鱼祖。走!”
巨兽应声而出,一跃跳下护城河,脚掌在鲛军的头盔上踩踏几下,纵身跃到了对岸,驮着九蘅沿河岸逡巡不止,偶有鲛军不长眼地扑上来袭击,均被巨猫不客气地咬断腰椎。她唇线紧绷,凝目搜索着被魂军杀得天翻地覆的鲛军群,搜索任何一个可疑的角色。
魂军如一把无形利镰收割着鲛尸。鲛尸除了毫无意义的乱扑,根本没有办法奈何这些没有形质的魂军。原都是国家将士,竟要以这样诡异的方式互相厮杀,令人慨叹。好在斩断鲛军的脊骨就能释放出被困鲛身的残念,也是一种解救。
奕远说过变成鲛军的禁卫军至少有两万之众。两万又如何?就算是再多,遇到这两千魂军也无异飞蛾扑火。可是鲛军非但不知难而退,反而沿河涌涌而来,前赴后继奔向死路。她心中升起疑惑。以前两次与鲛军交手的情况来看,它们是懂得进退兵法的。不对,应该说是鱼祖会运用兵法。今天它们是怎么了?就跟纯疯狗一样!
难道鱼祖不在了吗?它看情况不好,让鲛军纠缠住魂军,自己跑了吗?!
一念及此心急如焚,催着招财打算逆鲛军之流而上,去追踪鱼祖。
临去前眼角瞥到了异象,又勒住招财,朝城门那边多看了一眼。青蚨也加入战团了。有冲过魂军防线的鲛尸正疯狂地朝着一个方向爬去——城门的方向。碎尸叠着碎尸垒成更易攀登的缓坡,已有鲛尸爬到岸上去了。
骑在马背的奕远已后退了一段距离,马儿受惊发出阵阵嘶鸣。青蚨们奋起护主,尖嘴戳向鲛尸的头顶,有的直接戳穿头盔将鲛尸吸成干尸,而干尸脊椎不断就仍然张牙舞爪,根本死不掉。更多的是尖嘴折断在坚固的盔顶……
透过密密的青蚨翅翼间隙,隐约可见一团白光,那是奕远手中命灯的光亮。他已退到紧闭的城门前,如果没有魂军帮忙,怕是早已被鲛军撕碎了。她看着这一幕,猜测鲛军难道是要攻进城去?如果奕远惜命开了城门逃生,难免伤及城里百姓!
还是让魂军先把爬上去的鲛尸解决掉吧!号令尚未出口,先听到了奕远焦躁的声音传来:“方姑娘!你是想借鲛军之手先杀了朕吗?别忘记了冥河扇在朕手中,朕死之前可以把魂军收进扇中,捻指间就能让它们魂飞魄散!”
呵呵!她这边想着救他,他倒先威胁上了!对魂军发了个号令,部分苍白身影集中力量将爬到皇帝马前的鲛尸干掉,还留了几位守在前面抵挡源源不断的攻势。
九蘅望着皇帝出言讥讽:“明明是鲛军争抢着想吃您,不要怪在我头上啊。”
皇上语塞,脸色铁青。这若是从前,敢对皇帝这么说话的祖坟都被扒了。
九蘅过了嘴瘾,满脸嚣张——啊,有本事真是爽啊,感谢白泽。
可是——她同时也想明白一件事。鲛军攻击的方向鲜明,说明了鱼祖还在!她放慢速度,耐心地逆着这条鲛尸之河寻找,紧握赤鱼的手背皮肤绷得几近透明,透出淡淡青筋。
突然注意到鲛尸群中有一个人。
一个人?
即使是鱼祖,不也是人身鱼尾的模样吗,怎么会有个生着双腿的人?
死而复生的公子
魂军得到的命令只是杀鲛军,所以对于这个长着双腿的人不阻不杀,那些鲛尸对他也毫无攻击之意。
九蘅怔了一小会儿,一拍招财,巨兽驮着她从河岸飞跃而下落在一块浮冰上,拦在了那男子正前方,拿赤鱼尖端朝前一指,喝了一声:“站住!”
那人吃了一惊,下意识想拉住所骑鲛尸,但鲛尸这种疯狗一般的东西不是说停就能停的,它龇牙咧嘴地向前冲了一段,堪堪停住时已到了九蘅面前,赤鱼离那人咽喉仅有几寸远!
这时她也看清了此人的模样。这个年轻人身量纤瘦,肤色白净,眉眼俊秀,分明是个年轻公子的外貌。可是身上衣服的前胸,居然写了一个大大的“囚”字。此时他牙关紧咬,双目发红,手中拿着一把雪亮匕首,满脸仇恨的神情与他的外貌颇不相配。
九蘅拿赤鱼逼着他大声问道:“你是不是鱼祖!”
能驾驭鲛尸,处在鲛尸群中又不被攻击的,十之八九是鱼祖吧!可是他没有生鱼尾,而且,凭着以她曾与顶着仕良面目的鱼祖打照面的经验,此人完全没有鱼祖的气质神态,所以在动手之前,她想问个清楚。
锦服公子虽利刃在喉,却毫无畏惧之意,厉声斥道:“让开!”右脚击了一下鲛尸腹侧想赶着这继续向前。招财却不是吃素的,哪能容跑到嘴边的鲛尸跑掉?一口叨住了对方“座骑”的后颈。
囚服公子没有犹豫,长腿一迈踩上这只鲛尸的背部,整个人向前冲去,完全不顾赤鱼尖端指在咽前!九蘅在事情搞清楚之前并不想下杀手,他这一扑却是自杀式的,分明是故意让赤鱼刺透他的喉咙!她大惊之下急忙将武器后撤,却已经晚了,温暖的血溅到脸上。
囚服公子倒在脚下冰水里,血色迅速洇开。她杀过许多鲛尸和妖物,却从未杀过人。呆在原地,惊骇得动弹不得。旁边有鲛尸趁机想攻击,幸好有魂军替她清除。
她久久回不过神来。怎么回事?这是个什么人?怎么就莫名其妙死在了她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