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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节

 

阿步杀他杀得对

“白微”已游走到他的面前,冰凉光滑的手指抚过他的面颊:“弟弟,你说什么呢?我没有变成鲛尸,你看看我,跟那些鲛尸一样吗?”

听到这话,白玺也意识到了差异。他见过的鲛尸无不丑陋异常:面相干瘪,肤色青乌,眼变全瞳,嘴成裂口,不能说人言,没有记忆和智力,实际已是走尸。眼前的“白微”虽然拖着长尾,上半身除了脸色有些不好,面容却没有异变,依然美貌,而且有思维,会说话,还会对着他笑,叫他弟弟。

难道……姐姐只是变了样子,心智依然在吗?

他的眼中燃起希冀。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都是他的姐姐,他不在乎。他激动地说:“姐,真的是你吗?”

“白微”突然大笑起来,拖着长尾围着他游走,戏弄地道:“是我啊,我亲爱的弟弟,你看我现在的样子美吗?”

白玺的心又坠入冰窟。姐姐一向温婉柔美,怎会是这般疯狂嚣张的模样?又怎么会让鲛军杀他一次,验看死而复生的能力?他绝望地意识到,白微已经死了。眼前这个顶了她半个人身的东西不是她。

他的脸上涌起仇恨。狠狠盯着它:“是你杀了她,抢了她的身体吗?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它在他的面前停下,青黑大尾盘成弯弯一圈,笑笑地看着他:“你弄错了。我没有为抢夺她的身体而杀她,是她自愿献舍给我的。你听着,这具身体不叫白微了,它叫做——鱼祖。”

“呸!怎么可能?她那么爱美,怎么会容许自己变成这个怪样子?”

“我亲爱的弟弟,我们分开太久了,你不知道我遭遇了什么,爱美?呵呵,为了让那个人万劫不复,我愿变成地府最丑陋的恶鬼。弟弟,你知道吗,那个名叫奕远的人,把我亲手送给禁卫军统领于谭,就当着他的面,让四个手下轮番羞辱了我。那时我始终在看着他,始终看着他。可是他没有看我一眼,没看一眼。

那些禁卫军又把我带去军营,随他们玩弄,我就像一个布偶,被不知多少兵扯破弄残,破得不能玩了就丢弃掉,杀我都嫌脏了他们的手。我像狗一样爬出军营,苟延残喘地活了十年,就是为了报仇。我要奕远死。我要一口一口咬死他。他已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我一个叫化子怎么可能杀得了他?可是我不甘心。不甘心。

我坚持活着,活着就有希望。与那样活着相比,死反倒是简单的事。人总有一死,不急于一时。没有想到——鱼祖降临到了世上。奕远作孽太深,他那样的人做皇帝,上天怎能不降灾难?鱼祖是为奕远而来,是为我而来。”

它咬牙切齿地以白微的角度叙述着,熟悉又陌生的脸上浮现出真真切切的仇恨表情。

白玺恨不能掩住耳朵。每一个字都如刀刺入心脏,鲜血淋漓。又十分茫然——它到底是不是姐姐?

鱼祖突然神情变化,仇恨隐去,冲着白玺狡黠一笑:“这些是白微的记忆。她懂得巫术,将我召唤来,自愿献舍给我,条件是对奕远的清算和复仇。只有完成她的条件,这具身体才能真正属于我。她想要复仇,我需要一个躯壳,各取所需,两厢情愿,你明白了吗?”

白玺整个人如被抽空一般,喃喃道:“姐……不应这样啊。报仇的事该交给我,你怎么就这样舍弃了肉身和生命……”

鱼祖发出讥讽的嘲笑:“你说什么?复仇的事交给你?就凭你?”鱼祖用原本属于白微的纤纤玉手轻佻地托起他的下巴,“你一个风一吹就倒的公子,有什么本事去杀个皇帝……哟,差点忘记了,你是有个本事。刚刚那是什么?”它指了一下那个被鲛尸咬断喉管的尸体,“死而复生?白微的弟弟,应该也是凡人吧,怎么会有如此异能?”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白玺被它触摸得悲哀又恐惧,侧脸躲开它的手。

鱼祖也懒得追究:“天下大乱,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多的很,也没什么稀奇的。我还见过更稀奇的呢。有个女的会召唤残念为兵,有个小孩子会隐形,还有个手里乱飞刀的男人……比起来你这个本事顶顶没用。死了活,活了死,总不过还是原来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能公子哥。你倒是问问你自己,就算死一万次,能杀得了奕远吗?”

白玺竟被它怼得说不出话来。

“不是要报仇吗?你看这里。”它指着自己,“你的姐姐献舍给我之后,我首先驱使鱼妇占领了禁卫军营,于谭还有那些禁卫军全部变成了鲛尸。她的仇已报了一半了。还剩下一个皇帝了。奕远已化身母蚨,手中有数千青蚨兵,攻城极难。不过,城里也差不多物资耗尽,离他出城迎战不远了。我与白微的献舍契约期限也一天近似一天,等不得了。近日必会决战。我这里,有白微托付的心愿。要不要帮忙,随便你。”鱼祖尾部滑过一弯,游向涵洞的深处。

白玺茫然地呆在原地,没有离开。有鲛军时不时爬过来。这些没有脑子的家伙看到他是个活人就咬,刚咬死了他又活过来,它们最后也觉得无趣了,看到他都不理会了。

鱼祖虽拥有鲛军,但京城固若金汤,始终找不到攻进京城的办法,倒遭遇了九蘅一行人的突破。

它隐在暗处,认出了这个少女。刚刚从雪山冰层里苏醒时,它曾就近从瑜州城选了一个男孩子的躯壳来寄生,那个男孩是这个九蘅的弟弟,此举激怒了她,竟招来了无数残念来对付它,害得它失去了心仪的躯壳,还身受重创,落到要依靠他人献舍的地步。

看着九蘅进了京城,鱼祖知道,皇帝必会利用她驭使残念的能力来破鲛军围城。皇帝并不知道它的目标是什么,只要城门打开,皇帝露面,它的机会就来了。

它集中鲛军的力量汇向城门处,焦灼等待。在献舍契约期限的最后时刻,皇帝终于出现了。

鲛军和魂军的混战之中,眼中只剩下一个奕远的除了鱼祖,还有白玺。

看到奕远那张脸的一刻,白玺被仇恨的火焰吞没。

哪怕生着尖锐口器的青蚨迎头袭下,他一再经受被吸干血液的痛苦死法,也毫不耽误他的影子一次次站起来。满心满眼,除了杀奕远,还是杀奕远。

所以,当他偷袭倒在地上的奕远时,尖刀破处一往无前。

九蘅扑在奕远身上替他挡刀,可以说是误伤,也可以说他并没有因为她挡在那里而收住刀锋。

那一刻的白玺是疯狂的,阻拦他复仇的就要摧毁。他心里清楚,自己并非无辜。

阿步杀他,杀得对。

可惜只要这世上有光,他便死不了。颓废地坐在白微的半具尸身旁,万念俱灰。

狭风将军的夫人

银山没有马上跟过去,对大猫说:“招财,你去阿步那里,暖着他点。”

招财应声而去。它之前是因为忙着战鱼祖,没看到白玺刺杀九蘅的一幕,否则的话早就扑过去把他咬死一百遍了。巨猫在阿步身边卧下,让阿步倚进厚实温暖的腹毛。

银山手中幻出一把锋利铁铲,找了个地方挖了个坑,对白玺道:“把你姐姐葬在这里吧。”

白玺怔怔抬头,抱着那半个尸身不愿松手。银山叹一声,道:“这乱世之中能入土为安已是不易了,接下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就别挑剔地势风水了。”

白玺知道他说得有道理。就用那件囚衣裹着白微,亲手将她放进坑里,借了银山的铲子,一下一下将她慢慢掩埋。浅坑为墓,囚衣为椁,尸身不全。虽然凄凉,也不过是白微悲惨一生的一笔淡漠收尾罢了。

白玺呆呆跪坐在凸起的土堆前,灵魂被抽空了一般。

忽然被惊醒,低头看了看自己。已被牛筋索捆了个结实。他魂游天外的时候,银山幻出最好用的捆绑利器将他手脚绑了起来。

白玺看了一眼银山:“我刺伤了她,任你们处置,不会跑的,你没必要这样。”

“有必要。”银山冷冷说,“把你捆起来也不仅仅是因为你刺伤九蘅。”

他困惑地问:“还因为什么?”

银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你说过,当初你在伐木场被砍头前,有过一个落地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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