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伏廷盯着她,没话说了。
她这人历来认错干脆,一旦觉得自己错了便毫不拖泥带水,连理由也不会为自己找一个,就这么由着他这般说了。
栖迟眼又看过来,瞄了瞄他,似嘆似笑:「若我还当自己商人,那你便是我做的最成功的一笔买卖了。」
伏廷目中一沉:「你这是好话还是坏话?」
「都不是,」她脸朝着他,轻声说:「这是情话。」
他身顿一下,看着她立在身前,一隻手搭在了秋千绳索上,眼落在他身上。
脸依旧是有些红的,但这句话说得自然而然,每个字都砸到了他心里。
伏廷抹了下嘴:「下次别在这种时候说。」
「为何?」她眉头轻轻一挑,心想还不是你自己挑起来的。
「怕没法和你好好说正事了。」他心说再多半个字,恐怕都没法说下去了。
……
李砚过来时,就见姑姑和姑父相对站在秋千旁,离得很近,几乎靠在一起,小声地交谈着,若非听见内容,这模样简直说不出的亲昵。
栖迟说:「你先前说邕王被疏远了?」
伏廷回:「没错。」
她接话说:「那为何不用他一下。」
「你想如何?」
「我想……」栖迟的声音仍是低低软软的,却透出一股凉意:「我想反刺一刀,哪怕不疼,也要叫他躲一下才好。」
李砚听得一惊,栖迟已经看到他,招了下手:「来的正好,正要与你商议。」
他正色,走了过去。
伏廷开口就问:「你敢不敢悄悄潜回北地?」
李砚一楞:「姑父说什么?」
「悄悄潜回北地,离开光州。」
他皱了皱眉:「可我要在此待命,一旦被发现,岂不是正好落了圣人想要的罪名?」
「理由我已为你想好,虽无法保你长久无恙,但短期内不会有事。」
李砚见姑父说得如此笃定,不禁看向栖迟。
她神色如常:「这是缓兵之计,也有风险,因此要问过你自己。」
李砚不知他们讨论了多久,皆是为了自己,点了点头:「敢。」
他不在乎什么风险,只要还能有机会在将来为父王雪恨,便都能一试。
※
长安城中,各坊之间,不知从何时起,忽而多了一些流言蜚语。
据说朝中就要变天了,各地藩王频频出事,乃是凶兆,皆因朝中要行长幼尊卑颠倒之事的缘故。
若是毁及天家声誉的流言,是万万不敢有人传的,但这种消息,不明说却暗指,朝中到底是指大臣还是天家也很难说,藏头露尾的反倒显得更加神秘,很难挡住,很快便尘嚣日上。
宫中含光殿,殿门紧闭,高臺石阶下,好几个大臣肃肃然等在外面,皆是来求见圣人的。
废长立幼是大事,又惹了流言蜚语,他们不得不来进言。
然而等到此刻,也没有一个大臣被宣进去见。
反而是殿内传出了帝王盛怒的声音。
大臣们都隐约听见了,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圣人,竟駡了一句邕王。
众人近来都有听说,好似是说这流言最早是从市井买卖之处流传开的,追其源头,却是从邕王那在外游学的儿子口中传出去的。
据说近来圣人疏远了邕王,皆推测邕王是失宠之后口不择言,才对儿子说起这些不能乱道的事来。
许久,一名小内侍捧着份奏摺快步进了殿中。
「禀大家,安北都护府,伏大都护的奏摺。」
殿门内良久无声,而后才是扔了奏摺的声响,落地之声听来却有些頽唐。
※
伏廷上奏,因与突厥作战期间,光王世子随军出现在前綫,且手刃了几个突厥人,不慎染了突厥瘟疫,在体内潜藏了竟有数月之久,直到他去府上探视方被发现。
随奏摺附上大夫诊断结果,幷声称所幸回光王府后从未接触过外人,眼下隻封了光王府,命大夫加紧医治,外人不得随意进出。
罗小义自小道安排人马送走李砚,返回时在光王府后门看见正在安排兵马布防的伏廷,上前与他低语:「三哥,这回可是欺君罔上啊。」
伏廷说:「我有数,都安排好了。」
何况除了他们知道内情的,中原之人对北地的瘟疫闻之色变,唯恐避之不及。
若有可能,他也不想行欺君罔上之举,但阴谋当前还光明磊落,与蠢没什么区别。
罗小义还是不大放心:「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一旦圣人解决了眼前立储的困境,或是数月后过问起病情,总要给个结果不是。」
伏廷和栖迟商议时,本就是将之用作缓兵之计,为的不过就是这拖延的一段时间,届时要做何安排,再见机行事。
他忽而问:「你不奇怪圣人为何突然如此巩固皇权?」
「我奇怪有何用,我又不知圣人是如何想的。」罗小义低低道,实在是不敢多说圣人什么,心里却是早已暗自腹诽过多次。
「既有势力威胁朝廷,或许与我们之前的事有关。」
罗小义一楞,看看左右,凑近道:「三哥是说那与突厥勾结的势力?」
他颔首:「推测罢了。」
点到为止,说完便进了府门。
栖迟刚吩咐秋霜将商队所购之物暂且压下,走出房门,正好撞见他迎面走来。
他换过了军服,绑着袖口,胡靴紧紧缚在腿上,走到跟前,看着她,转了一下手里的马鞭:「该回去了。」
在光州无法久待,要做什么应对都是在北地更为有利。
栖迟点头,毫不犹疑地说:「我跟你回去。」
伏廷看着她:「我以为你要留下做个样子。」
毕竟说起来她的侄子眼下正病着。
「我随你走,」栖迟说:「以后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伏廷看着她,心头如被一戳,大步过来抓了她的手,低声说:「那就跟紧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