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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谢颐接道:“如此大的工程,需要不少的木材,各地的事材场必无足量木材可供应…此事由采造务负责,为了防止官员贪墨,定会将采买市木的任务分于各州县府衙,你我若想做这木材生意,怕是难以疏通各方采买的官员…”

陶知影点头:“此话正解。且采伐需耗费大量人力,搬辇也不甚便利,算上官府的抽解和退材…怕是无甚赚头。”

沉吟半响,谢颐继续开口道:“虽做不了木材生意,但有一项与材木相关的倒可周虑一二…”

见他望了望自家半开的窗棂,陶知影顺口问道:“可是门窗?”

谢颐摇头:“门窗花式纹格过于繁复,且造艺也颇为讲究,若举此门生意,不仅需囤购木材,还得广罗手艺精湛之雕工,可知此类工匠皆通文墨,薪俸并不低,江陵此处的雕版工日薪亦需二百六十余文,盛京城中约莫想来不会少于三百文…”

陶知影不禁咋舌,这工匠日薪可抵普通仆从半月薪粮了。

谢颐继续道:“况身为主家,还需寻人监工、质验,此间琐事甚多,你我初涉其中,恐难堪其虑,想来司此职事之官员也不会放心将此差事予了你我。”

听得他如此条理清晰,陶知影笑笑:“谢二哥想来是已有主意了。”

见她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谢颐心中不由突跳了一下,他略带些结舌:“约莫…有一些,但也不甚明确…”

“谢二哥但说便是。”

谢颐定了定神:“现房舍之窗纸,民间百姓多用竹篾纸,但此纸禁不住蘸水点戳;桐油纸虽可防水,却架不住一指之力,极易捅破;藤纸的韧性倒是不差,就算蘸水也无法轻易捅破,但终究外观粗俗;富人惯用的棱布虽美观,其透光性却属下乘…”

陶知影也附和道:“且盛京之地靠北。我去岁在北地时,曾见那处的窗纸遇雪水便容易脱落或熬烂,若逢结冰则遇热消融,水还会延到窗纸及窗棂间,如此不仅漏风,想来窗棂几番遭水浸也极易腐烂。”

谢颐轻轻叹气:“我虽早有此思,却仍未寻得合适之物可替之。”

确有难度,陶知影亦心下谓叹,此物需轻薄有余,但不失坚韧,且观之精美,不似那粗俗之物…

顾自思索间,她的视线移开窗间,转到正在院中葡萄架下叙话的一对小儿女。

也不知林哥儿方才说了什么,惹来茹姐儿一阵暗嗔,做出一幅不欲搭理他的样子,小女儿的娇羞之态尽显。

林哥儿这个呆子连忙起身去哄,却显见是不得要领。他急着再三挠头,自袖中取出一朵缕花递了过去,那飞蛾缕花比昨日所见茹姐儿裁的要大,想来是他自己照着茹姐儿的手工样子自己裁的,用的应是陶知影素日用来裁花笺的纸,那纸上是撒了云母粉的,在日光下有些熠熠发光…

陶知影脑中忽有一念闪过,她开口道:“谢二哥可还记得前岁夏时,你我遣去西域贩物的船曾带回一堆云母石?”

谢颐略作回想:“那堆云母石当时似是转卖给了纸行。”

“纸行一般碾碎了是用来制笺。虽说是云母粉,但我记得有些粉片却是大如指盖,且摁之不破,想来既为石料,硬度自是不差,若能制成片状之物,以其形色…当是上佳的蒙窗之物。”

听完她的话,谢颐不由两手相击:“影姐儿说的是,此物既为石料,想来亦是耐潮防腐的,待我此去寻一些来试制。”

陶知影也有些兴奋:“若试之可行,我听闻西域不少的矿山都有云母石,你我可雇石人采拓,届时大量合制…”

谢颐忽面露忧色:“却不知是否能得朝廷选用…”

陶知影却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谢二哥且宽心,此事我自有法子。”

过了上元节,交待好予安院与余味斋的事后,陶知影便带着秋照先行赶去了盛京。

谢颐行事迅稳,已习得云母石压片的制艺,现派了人去西域采石,也在江陵带了工役研制如何制成窗纱。

陶孟扶和陶知林则一个回了平阳武学院,一个留在江陵静候朝廷的复官文书。

虽早有心理准备,但陶知影却还是被盛京的地价给惊到了——

稍微气派的宅子耗资就需上万贯,即便是稍微一般的,也要个七八千贯。

咬咬牙,她还是在靠近内城的地界置下一处三重的宅子。如此,伯父平日处理公务与会客自是方便许多,而且林哥儿与茹姐儿也该成婚了,看那日二人如胶似漆的模样,她想着等林哥儿考完武学,就该帮他把茹姐儿给娶回来了。

交付完宅子,她又去牙市赎买了几名仆婢,且雇了一位管家理事,待一切安置妥当,这才去了秦府探秦婉姜,顺道拜见了秦夫人。

秦夫人感念她劝回幼女,硬是留她一道用了晌食,复又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才让秦婉姜送了她出府。

二月中,陶孟扶揣着朝廷的复官文书回了盛京,入宫谢过恩后,正式重返了任上。

因着不停有陶孟扶昔日的门生故吏与旧僚上门做贺,陶知影着实忙了好一阵,待缓过劲来好生歇了几日,便接到了秦婉姜的贴子,邀她一同去相国寺逛集会。

二人同行间,陶知影恍惚间又觉回到了上一世。

每当她们二人站在一起时,肖培之总是洋洋自得,认为自己的一对妻妾抵天下百美。陶知影知道他其实对秦婉姜也一度非常动心,不然就凭秦婉姜曾经的舞伶身份,肖培之那时怎么也会央着安平伯想办法退了这桩婚约。

奈何二人成婚后,秦婉姜这位神女每每与他在一处总连话都不说几句,肖培之一开始还颇觉新鲜,总是想着法的往跟前凑,试图逗她开心。只没过多久,他公子哥的脾气便出来了,于是便想起了陶知影的千般娇媚百般贴心。

这相国寺的万国集会每月开放五次,各色商贩皆纷然而集,售物之云令人耳目不瑕,犹如一条热闹的街市般,好一派人烟市井的模样。

还有一些年轻男女在家中长辈的带领下趁机相看,处处都民士女,罗绮如云。

早就除去舞伶服的秦婉姜,身着一袭缠着百蝶穿花的浅绿挑丝云缎长裙,挽着时下盛京城最时兴的发髻。单螺松松沾玉润,樱唇浅浅印珠红;整个人如空谷幽兰般沁人心脾。

与同样玉环坠耳、轻纱罩体的陶知影站在一起,一对佳人眉目如画,占尽世间风流。自是引得不少年轻郎君心荡神移,有些甚至驻足相望,搜肠刮肚地想着由头,盼与佳人攀谈一二。

一位眉目雅逸的华贵少年郎君迎面走来,向秦婉姜揖手见礼:“秦七娘子。”

秦婉姜僵直着身子回礼:“肖四郎君安好。”

他又望着陶知影,礼貌问道:“不知这位小娘子如何称呼?”

秦婉姜闷声回他:“这位是陶小娘子。”

对方璨然一笑:“原是陶小娘子,某肖培之,幸会。”

陶知影望着眼前温和从容的少年,欠身回礼:“郎君安好。”

面上虽不显,陶知影却从不认为自己再遇肖培之,能做到心如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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