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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

 

不信?你看那些微博、朋友圈天天晒甜蜜的情侣,往往应了那句“秀恩爱,死得快”这句话。反倒是有事没事互怼,吵得天翻地覆的夫妻,倒是真正能“与子携手,生死契阔”。

“滚去和他玩命儿!你要是敢……敢输了,我就……”燕子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惶恐,泣不成声地捂住脸。

“你这么丧门我,是指望我赢么?闭上你的老婆娘嘴!”木利由背包中抖出一堆说不上来是什么的玩意儿,“鲁门,挑战;墨门,应战?”

“墨门,应战!”墨无痕做出和陈木利同样的手势,浮肿的胖脸庄严肃穆,“来吧!以命赌命!”

“木利,谢谢你!”我只能在心里郑重地向陈木利致谢,“无论输赢,这一生,我们的命,就是你的了!月饼,对么?”

月饼也无法回答,可是,我明白,他和我,想的一样。

此生,有几个可以为你毫不犹豫献出生命的朋友,无憾!

两千多年前,鲁班于楚国败于墨子。

两千多年后,鲁门于武汉挑战墨门。

孰胜孰负已经不重要了!

我们,已经,赢了,人性!

昔人黄鹤(四十)

墨无痕冷哼一声,背负双手转身进屋,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再出来时手里拎着鼓鼓囊囊,床单扎成的包裹。随手往地上一丢,滚落出斧、凿、刻刀、墨线、卡尺这些木匠常用的工具。

“一局定输赢还是三局比手艺?”墨无痕再无贪色唯诺的窝囊相,神色肃穆地盘膝席地而坐,将工具摆放齐整,放置于两段三尺长一尺宽的实木墩子前。

陈木利抽出燕子紧紧攥住的手,很自信地微微点头,从背包里一件件取出工具,依着墨无痕的摆放搁置利索,双膝跪地,臀部紧贴脚踝,腰背挺得笔直,颇有些春秋时期主宾会客的姿态,双手环拱作揖:“三局,开始。”

我虽然不能动弹,依然惊讶不已,心说看不出木利人虽木讷老实,居然懂得两千多年前的坐姿礼仪,真是人不可貌相。转念一想,心里多少有些担忧——如果木利有必胜把握,又怎么可能选择三局?

“兄弟,我看你有些信心不足啊,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墨无痕也想到了这一层,胖脸闪过一丝讥诮,“鲁墨二门,千年之争。孰高孰低,各执一词。自两门最后一次相斗,引起一场京城大爆炸,波及无数平常百姓,两门均立下血誓,绝不因虚名再争高下,否则必受诅咒。今天以友人之命为赌,倒也不算违了誓言。”

我算算三百多年前所属朝代,心里一惊!没想到史学家、科学家争论不休,始终得不出所以然的那次神秘爆炸,居然原因于此。

“废话说完了么?开始吧。”陈木利这句话倒是很符合性格,掂量着那截方木,比比划划,拿起凿子刻刀,双手蝴蝶穿花般忙个不停。各种木匠工具在他手中竟似有了生命,灵巧地游弋于方木之上,或刻或画、或削或凿,一时间木屑纷飞,雪花般纷纷扬扬,煞是好看。

“小伙子手艺不错哟,”刘翠花甜腻魅惑地咯咯娇笑,“长得浓眉大眼,身子骨也很结实呢。”

说也奇怪,她的声音有种独特的感觉。就像一杯陈年老酿饮入腹中,暖洋洋无比惬意,神智也随之迟钝,轻飘飘地困意上涌。

我狠咬舌尖,剧痛中灵台顿时晴明,暗骂刘翠花无耻!居然用魇术迷惑陈木利心神,暗中影响胜负。果然,陈木利面色微微茫然,抬头瞄着刘翠花变幻不定的眼神,手指一抖,刻刀划过右手中指,一缕浓郁的鲜血淌出,深深渗进手中尚未成形的方木。

“小花,两门之争,还望你多多尊重。”墨无痕明知刘翠花是在帮他,估计也是忍不住心中醋意,冷冷哼了一声。

“不知好歹!”刘翠花翻着白眼,却没有再言语。见陈木利伤了手,又略有得意地笑着,挑衅地瞥着燕子,大有“看到了吧,这就是男人”之意。

“没出息的东西,就这么胖得连腰都找不到的骚老娘们儿,还能被迷得五迷三道!”燕子啐了一口吐沫,故意叉着纤细的腰肢,扬起风情万种的俏脸,“男子身子骨结不结实,还要看他的女人有多滋润。你们俩……咳咳,加起来有半吨么?”

要不是脸部肌肉早就僵硬,燕子这番话能把我笑得腮帮子抽筋。本来挺严肃的鲁墨二门之争,好歹也是很有历史意义的重要时刻,绕来绕去怎么就成了两个女人争风吃醋了?

墨无痕、刘翠花这身板儿,估计都有个二百来斤,合计起来五百斤只多不少,燕子这形容既贴切又扎心。不过半吨明明是五百公斤,想想燕子的文化水平,也不能要求得太精确。

“你!”刘翠花柳眉倒竖,眼中闪过一丝杀机,随即莞尔一笑,“不跟你一时之争。你男人输得时候,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你什么你!都长成这样儿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燕子撇撇嘴满脸嫌弃,“瞅你热得这满头汗,多长了一百来斤肉,很辛苦吧?”

我心里暗暗喝彩——燕子,行啊!临危不惧,字字如刀,攻其弱点,颇有大将风范。

刘翠花满脸肥肉忽红忽白,被燕子噎得接不上话,只得发狠呵斥:“无痕!用心做事,别丢了我的脸。”

这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陈木利和墨无痕膝前堆了大片木屑,手中方木竟然隐隐显露出两个小人模样,眉眼栩栩如生,手足惟妙惟肖。如果不是以我们性命的生死相争,单是这份手艺,足以让旁观者赞叹不已。

而两人表情好似老僧入定,鼻尖垂着一滴汗珠,目光聚于方木,专注地雕刻着木人,根本没有听到两个女人的唇枪舌剑,已经进入了浑然忘我的境界。

我在写书创作的时候,每每写到精彩之处,眼中除了一行行敲击出来的文字,对外界发生的事情,根本察觉不到。用月饼开玩笑的话说:“这是为艺术献身,走火入魔了。”

而此刻,陈、墨二人也正是这种状态。于我眼中,两人不再是普通的木匠,分明是精雕细琢艺术精品的大师。

一时间,我忘记了身中墨家木人术,被他们的匠心所折服,深深地感同身受,陶醉其中。

天下诸事,凡是用心投入,他人自然能体会到其中的情感和寓意,受其震撼,感动其中。

音乐、文字、书画、雕刻……不外如是。

艺术之妙,不过如斯。

“成了!”正在我浮想联翩之际,两人异口同声的长舒口气,面带喜色地将木人端放于前,满意地端详着。

我这才看出——木利所雕刻的木人,婀娜多姿,面容俏丽,长发及腰,尤其是眉宇间那一抹风情,更使得木人活灵活现,平添了几分匠人的爱意和灵魂于其中。

那正是木利这一生深爱之人——燕子。

“啊!我哪有这么好看?”燕子七分欣喜,三分羞涩,于俊俏的脸庞融成十分爱意,“老公,谢……谢谢你。”

我着实没曾想到,木利居然有这份手艺。这哪还是一个木人?分明是神情体态缩小了几号的燕子。更妙的是,有种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总觉得木人仿佛是活的,随时都会眨眨眼,抬抬手。如果没有倾注十分爱意,又怎能雕刻出百分完美的作品。

墨无痕雕刻的那个木人,同样是美得不可方物的妙龄女子,甚至比燕子还要艳丽三分。墨无痕爱怜地抚摸着木人,小心翼翼地和燕子的木人并排摆放。

“你……你还记得我那时的样貌?”刘翠花浑身肥肉颤动,肥硕眼皮遮住的大半双眸蒙了一层雾气,再无半分戾气,少女怀春般幽幽长叹,“多少年,就这么过去了。我已经……呵呵……”

“你在我心中,依然是那份容颜。”墨无痕痴痴地端量木人,如同初恋男孩般傻笑,“如果不是为了……唉,我们又怎能是这个样子。”

时间仿佛瞬间凝固,我、月饼、奉先就像三个局外人,观看一场关于爱情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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