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节
“啊?”龙吟目瞪口呆的脱口,还没反应过来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见刚才还在她面前笑的如清风徐面的萧奕白一瞬间换了一副阴郁的面容,毫不犹豫的往后面的房间退了一大步,也不管她还有没有其它的话要说,直接“噼啪”一下锁上了房间的大门,留她一人在甲板上被海风吹的一头凌乱。
是亲兄弟,龙吟在这一刻清楚的明白了一件不争的事实,这种如出一辙的举动,萧奕白和萧千夜,确实是亲兄弟。
在闭上房门之后,萧奕白的脸庞一瞬苍白,嘴唇微微颤抖透出一抹青乌,他只能扶着额走到床边慢慢坐下,短短几步路让他额头虚汗不断,手心的疼痛还在持续,这半个月明溪一直试图联络他,但他不想面对那个人,高瞻平口中提起过的那些事情,他还不想那么快被明溪知晓。
因为弟弟阻止过他,虽然不知道现在一堆烂摊子无法处理的弟弟到底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但他确实有说过,不希望明溪过早的知晓。
他一直没有回应明溪,但从掌心越来越重的刺痛来看,身处帝都城的帝王俨然也已经到达了忍耐的极限。
与此同时,天域城墨阁深处,暴跳如雷的明溪抄起手边堆积如山的文牒重重的砸向房门,外头站成一排的文武百官个个面色苍白,任凭冷汗沿着脸颊珍珠一般滴落,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也没有人敢抬手去擦拭汗水,所有人都那么屏息站着一动不动,听着一门之隔的后方一次又一次传来重物砸落的声响。
现在的帝都城没有门禁时间,但到这种深夜时分还让百官站在外面等候命令,也还是第一次。
公孙晏是在濒临午夜的时候才匆忙赶到,没等他走到门前,里面又是一阵瓷杯砸碎的声音,他情不自禁的皱皱眉头,看着这一排大气也不敢出的人,终于还是自作主张的摆摆手,强行咧嘴露出一个标志性的笑脸,漫不经心的劝道:“行了,都回去吧,我进去看看陛下到底在发什么脾气,走吧走吧,别在这站着了。”
“公子……”有人小心的抬眼瞄了他一下,公孙晏不耐烦的挥手,推门而入。
:心神不宁
果然他刚刚推开门,一只脚还没来得及迈进去,一本书贴着脸颊飞过,重重的砸了出去,让原本才松了一口气准备溜之大吉的文武百官立即又站了回去,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
公孙晏微微扭头看着地上那本《山海经》,他知道那原本是放在书柜里,闲暇之时才会翻看的东西,并不是这段时间从四大境送来的文书。
他无奈的摇摇头,默默捡起那本书揣在怀里,又对着墨阁的大臣重新挥了挥手,再次说道:“快走吧。”
然后公孙晏才随手将门关好,四下无声,也没有点灯,他环视一圈看着里面一片狼藉的场面,又看了看坐在正前方的明溪,嘴角情不自禁的抽搐了几下,低声说道:“你干嘛呢?我一早就听说你把人全部喊到墨阁等候,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要商谈呢,结果这转眼都大半夜了,你一句话也不说,就让一堆人在外面听你砸东西?”
明溪一只手撑着脸颊,直到听见公孙晏的声音才幡然回神,他面前的桌案上摆满了这半个月以来各部递交上来的文书,最开始他还能耐心的翻阅,到后来越来越烦躁,直至全部堆在一起看也不看。
公孙晏摇着头,自言自语的嘀咕:“《山海经》?这种时候你还有闲心看这种东西?”
明溪没有回话,其实真正让他倍感烦躁的东西,其实不是文书上汇报的伤亡损失情况,而是那个莫名其妙失联的人。
他会在这种时候忽然翻阅《山海经》,也不过是知晓那个人身上的秘密,情不自禁的想更加了解那种远古的凶兽。
即使这本《山海经》已经被他翻了无数遍,书中为数不多关于“穷奇”的记载,他也早就倒背如流。
公孙晏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慢慢捡起地上被砸的七零八落的东西,漫不经心的将它们放回原来的位置。
“公孙晏……”昏暗里,他听见明溪疲惫到不能再疲惫的声音,是在对他提出质问,“公孙晏,那天他走之前,是不是说过会回来的?”
公孙晏屏着呼吸,听着这声无力的询问,慢慢回道:“他说过的,你放心。”
明溪惨淡一笑,不经意的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公孙晏不敢多说什么,默默走到壁灯的地方用灵火点燃,在墨阁终于亮起来的一瞬间,他这才看清明溪憔悴不堪的脸庞,一双瞳孔布满血丝深陷眼眶,原本就病弱无力的身体此时更像风中残烛岌岌可危,顿时有些担心他的情况,公孙晏情不自禁的脱口:“你还好吧?要不要去丹真宫请乔羽过来看看?”
“不用。”明溪无力的开口,这简短的两个字让公孙晏心中咯噔一下,也不顾自己的身份大步跨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臂,这一看公孙晏的脸色比他还要难看许多,他的血管呈现出惊人的暗色,似乎是某种病变的先兆,让人不寒而栗,公孙晏忍着心中震惊,赶紧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明溪厌烦的抽回手,又被公孙晏强行按住问道:“萧奕白曾将自己的一魂一魄封入你手中的玉扳指,以至于他的灵力可以持续不断的输入你的身体,为你缓解特殊体质带来的病痛,后来分魂大法虽然被夜王阻断了灵力回转,但是他的大部分灵力都在玉扳指上,为何你会忽然出现衰弱之象?难道是他中断了灵力输送……不对,他不会这么做,那就是、是你自己中断的?”
“放手。”明溪冷冷吐出两个字,眼里罕见的对他流出严厉之色,公孙晏抿了抿嘴,将人沉默的僵持了一下,谁也不肯作罢。
明溪抬眼看着他,现在整个飞垣敢对他如此无礼的人,也就只有公孙晏,但他随即态度就柔和了下去,放低声音疲惫的重复了一遍:“放手。”
公孙晏颓然松手,自己也往后退了几大步,明溪慢慢低下头,轻轻的摸了摸被他一瞬间抓红的手臂,漫不经心的说道:“他都自身难保了,何必再一直耗费精力为我输入灵力?眼下我有日冕之剑撑着,出不了事。”
“真的?”公孙晏不可置信的脱口,显然是不信,明溪淡淡扬起唇,仿佛有股说不出的豁然之意,微带笑意的回道,“真的。”
公孙晏瘪瘪嘴,这一看就是在胡说八道,他却找不到可以反驳他的话,只能干瞪眼生气。
“不说这个了,昆鸿怎么还没来?”明溪很快就摆了摆手,不动声色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转移话题,公孙晏哼了一声,指了指他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书,低骂道,“不是早就告诉过你,金线之术眼下只有军阁几位正将可以掌握,阳川地基被破坏之后,一直有持续不断的余震威胁,为了保证几座大主城不遭遇后续影响,昆鸿特意申请要晚几日才能带高瞻平返回帝都,你都签字同意了,忘记了?”
这一下轮到一贯运筹帷幄的天尊帝迷惘的呆了半晌,然后才快速动手在桌子上翻找了半天,最后才捏着一封文书陷入沉思——这上面确实有他亲手印下的红章,但他却一点也想不起来自己曾经看过这封申请。
他眉峰微蹙,继续在翻找了一会,这才注意到除了这份申请,还有几封来自东冥、阳川的赈灾申请也被他盖上了应许的红章。
明溪揉着眉心,面色忽地黯然,心头也忽然一阵迷茫,刹那间思绪万千纷至沓来,他自皇太子时期起就一直兼管墨阁,也曾长时间担任墨阁之主的位置,协助父皇掌管天下政事,这还是他。
公孙晏也随即看出了异常,尴尬的笑了笑,连忙安慰道:“还好只是些赈灾申请,因为要往下拨款,大部分的文书通过墨阁申请之后最后都交到了我那里,我都看过,不碍事。”
明溪脸色黯然,叹了口气,这才想起来阳川的事情,问道:“说起来五蛇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你还记得有这事?”公孙晏嘴上是毫不客气的嘲讽,也不管对面帝王脸上一瞬间扬起的不快,喋喋不休的说道,“赵雅被金钗夫人扣着,不过那女人知道的东西太少太少了,充其量只是连接五蛇产业的链子,再多加逼问也没什么效果,郭安倒是趁着曙城大乱跑了,眼下我把赤晴和迦烨从东冥调过去抓人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倒是嘉城的那个袁大爷,实在还有些棘手。”
“袁成济?”明溪微微抬眼,见公孙晏认真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据风魔的报告,他是被上天界夜王一击溃败,萧千夜就在夜王旁边袖手旁观,原本现在的百姓就对上天界视若死敌,又对萧千夜怨声连天,这一下袁成济忽然被他们两人联手重创,反倒是莫名其妙惹人同情,听说已经有不少人自发为他重建琅轩武馆了。”
“哼。”明溪冷哼一声,眼里全是狠辣,袁成济本就在嘉城一带颇有人心,这一闹反倒是被他捡了个便宜,明明自己就是条恶毒的霸王蛇,竟还装出一副受害者的嘴脸,接受普通百姓的救助?
公孙晏也是挠着头,大有不平之意,道:“最主要的是,袁成济和军机八殿的两位主讲关系颇好,他的学生还经常在春选、秋选上拔得头筹,这次萧千夜公然和夜王一起行动,倒是让他的两个亲舅舅里外不是人,朝中的关系原本就错综复杂,我是担心袁成济抓住风扬、风睚两人惭愧的心理,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明溪也是认真的思考了半晌,他其实并不想太为难风家,因为萧千夜和萧奕白的母亲,就是风家的小女儿风瑶,但他也不能公然对风家露出保护之意,毕竟以他们和天征府的关系,现在也真的是举步维艰,处处为难。
许久,明溪自己也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推脱的摆摆手,嘱咐道:“这事你稍微盯着一点,五蛇要连根铲除,绝不给他们翻身的机会。”
公孙晏见他随口就把这么麻烦的事推给了自己,苦笑了一下,说道:“剩下的就只有鸠城的雷四爷和柳城的柳二爷,雷四爷那边是接管了以前大湮城杜家的赌博产业,算是个后起之秀眼下也还算安分,倒是柳二爷那边濒临羽都,这次阳川的碎裂导致整个六樗山夷为平地,原本被隔断的两境突然多出来一条畅通无阻的大道,往年游走在附近捕食异族的那群引游人又开始不安分了。”
明溪神色一紧,他早就知道下面的人阳奉阴违,但眼下也真的抽不出手再多管这种事情,只能假意毫不知情,任由他们违法犯忌。
公孙晏瞥见他脸上的不悦,立即说道:“我听说禁地的神守亲自出手暂且阻断了六樗山的通道,等解决了郭安,我让迦烨和赤晴也一起过去帮忙。”
明溪的面色微微放松,但口气仍十分严厉,低声说道:“我费劲心机保护阳川六城,不是让他们逍遥法外,趁火打劫的!你让他们两人好好过去清理一下,最好……能想办法把柳二爷一起解决。”
“嗯,我知道。”公孙晏点点头,严厉也闪出了凶狠的杀气,“眼下我已经降低了柳城的赈灾标准,连同补给的水源也暗中延缓,先让他自顾不暇,再想办法釜底抽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