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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0节

 

人类的孩子依赖吃食物吸收营养而成长,有血有肉感情更加丰富,但寿命不过匆匆百年,而花灵汲取灵力之后,可以幻化成型,寿命更是以千百为计,既然不是同族,比较根本毫无意义,但这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误会,这只花灵竟然被误认为是萧千夜的孩子,这下特殊的身份吸引了有心之人趋之若鹜的黏了过来,陪着一个三岁模样的女孩玩着黑市喜欢的摇铃局。

他在一旁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看了几天热闹,也越来越清楚的感觉到这种看似殷勤的背后,某些根深蒂固的歧视,他并不奇怪,百灵和谐日子已经过去了六千年,而六千年的相互敌视,不可能靠短短几年来改观。

就如现在他身边正在窃窃私语的两个男人,带着玩味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另一边的姐妹俩,看华丽的服饰,又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少爷闲着无聊在这种地方荒度时光,一人端着凉茶,嘴里嚼着冰镇的葡萄,耸耸肩推了推身边的同伴努努嘴勾起一抹暧昧的笑,低低说道:“看那边,军阁主的夫人,那个痴儿,听说就是他们的孩子呢。”

他的同伴眯起眼睛往前凑了一步,吐掉嘴里的瓜子壳,摇头叹气:“这么漂亮的女人竟然生了个白痴,亏得是萧阁主的孩子,养在家里一辈子也没人敢欺负她吧。”

“女人?”男人不屑一顾的冷哼,抬起手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他扇动着手臂,像一只僵硬的公鸡,还装模作样的发出“咯咯”的声响,偷笑,“什么女人呀,全飞垣都知道萧阁主的老婆不是人,是一只小鸟。”

这个滑稽的动作让他的同伴哈哈大笑,顿时来了兴趣接话调侃:“难怪生了个白痴,原来母亲就不是人,我跟你说呦,前几年禁令还没更改的时候,我们家就养了一只金雀族的女人,那脸蛋标志的都能捏出水来,要是放到秦楼,那也是不输花魁的存在呀,可惜那么漂亮的脸庞下长了一身的羽毛,怪扎手的。”

说罢两人一起望向云潇,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不知是什么样的表情展露在眼底,幽幽叹气:“不知道她抱在怀里会不会扎手,是不是只要吃点谷物就能养活了?”

话音未落,旁边一道劲风扫过,瞬间秦楼的墙壁被砸穿了一个大洞,刚才还有说有笑的两人被扔出百米远重重的摔在地面上,不等惊魂未定的两人反应过来,一贯禁止飞禽入城的帝都上空赫然冒出来一整排张牙舞爪的鸟魔,那是原来荒地里啃食尸体的魔物,不知被什么强大的力量吸引一瞬间就呼啸到了附近,数百只龇牙咧嘴的鸟魔蠢蠢欲动的盯着地面上的两人,又极为忌惮的往同一个方向恭敬的望过来。

舒少白从打破的墙壁里慢步走出,虽然看着只是挪动了一步,其实下一个眨眼的刹那就已经位移到了两人身边,他微微笑着,俯身一手按住一个,浩瀚的神力搅动着血脉逆转,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公子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全身的骨头咔嚓作响宛如烂泥般再也动弹不得,血沫从嘴角噗噗外冒,想说话,又被肺腑间倒逆的鲜血堵了回去。

他微微的笑着,那神情宛如夜王重临,让鸟魔为之发出惊恐的悲鸣,这样悲凉凄厉的声响下,他的声音又淡如清水,一字一字清清楚楚的传入每个人的耳畔:“我听说这座天域城,是碎裂之灾唯一幸免于难的城市,果然是没有经历过绝望就不懂得珍惜,现在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在背地里嚼舌根,没人管教你们,那就让我来。”

鲜血能刺激魔物的情绪,鸟魔兴奋的扑过来,遮天蔽日的羽翼扇动着,无数黑色的羽毛幽幽的旋转飘落,宛如末日之景让周围的人群惊恐的躲入房中,舒少白的眼里有讥讽,更多的是一种心酸:“真是可笑,没有他们,你们现在就是海下的一具白骨,为何还能如此大言不惭的去羞辱救命恩人呢?他们明明可以一走了之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偏偏愿意牺牲自己去拯救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千年前我就不明白,现在我还是不明白,都说夜王无情,你们又何尝有情有义过?”

他的手指搅动着血肉,也在搅动过往难以释怀的回忆——六千四百年前,他背叛了自己的主人取而代之,在之后的五千年漫长时光里,他和她一起并肩携手,守护着这座光怪陆离的美丽流岛,他是亲眼看着百灵从最初的和睦相处一点点无法控制的走向恶交,他获得了夜王统领万兽的强大能力,却依然对渺小的人类束手无策,因为他完全无法理解那些小小的身体里,究竟交织着怎样复杂多变的感情。

但他并不在意这些,她想守护的是出生成长的故乡,而他想守护的,仅仅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当时间辗转来到一千年前,被预言之神救走的夜王终于清醒过来,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恶狠狠的报复了这座流岛,让碎裂坠天的灾难提前到来,那时候的他完全有能力带着心爱的女子一走了之,偏偏他们却发生了相识以来最大的一次分歧,她坚持要留下来和故乡共存亡,而他也在艰难的抉择后,毅然投身跃入了阵眼,成为拉扯流岛的核心,被永远的困在了地基最深处。

他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重见天日的这一天,但他知道这是无数人的牺牲才终于迎来的新生。

既然不珍惜,那就去死吧。

瘫软在地的人惊恐的看着这个白发蓝瞳的陌生男人,鸟魔停在他的肩头,虽然垂涎欲滴却不敢轻举妄动,就在他的指尖即将扣穿脑颅之际,一个冷定的声音忽然传来:“教主。”

这个称呼让舒少白微微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在喊他,他抬起头,看见一个军装青年礼貌的拱手作揖,态度和蔼且圆滑:“教主,这两人是楼主的客人,刚弄坏了墙壁一会还得找他们赔钱修复呢,您别和他们一般见识,鸟魔若是在帝都城内杀人,我们还得安排人提水过来打扫地面清理血迹,这么热的天,我也不想加班呢。”

他认出了这身银黑色的军阁制服,挥手支退了鸟魔,对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冷漠的扫了一眼倒地呻吟的两人,对着一起过来的战士使了个眼色,嫌恶的低语:“带走。”

舒少白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军阁的战士像拎着小鸡一样拎起来两个大男人,那动作粗鲁生硬,带着显而易见的公报私仇,他默默笑了笑没有阻止,再回头瞥见已经走出秦楼的姐妹俩,凤姬微微歪头,很快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冲他腼腆的笑了一下,而云潇抱着花灵女孩,开心的对他挥着手。

现在的凤姬相较于一千年前沉稳了许多,少了力克海魔仓鲛的霸道,少了力挽狂澜的魄力,即使面对无端的侮辱也不会气愤的提剑攻击,但成长的代价显然是沉重的,他能从她的每一个神态里精准的捕捉到虚弱,仿佛随时倒下去就再也不会苏醒,他很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因为他心底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样的时间,不会太长了。

这段日子他从帝仲口中听到了一些闻所未闻的震惊过往,每个字都像惊雷炸响让他无法平静,天火为何会无缘无故的分裂成双子?如果云潇才是天火真正的传承者,那么更早诞生的若寒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他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缘由,只是根本不愿意相信会是如此可笑的结局——云潇是为了救九千年前意外丧生的帝仲才出现的,而若寒就是为了将星辰轨迹里的所有人,全部拉到这座命运的流岛上。

她是一切的初始,云潇是一切的终结。

天命已经被悄然逆转,为何她还是衰竭的如即将枯萎的花朵,让他心疼,又让他害怕。

:伴生

天域城街市恢复平静的同时,高空一道视线也不动声色的收回,上天界永夜殿,皓月沉于水中,却是被鲜红的血染成刺目的红色,血是从煌焰的身上泉涌而出,顺着衣角一直漫延到水中,他在大步往前走,水面上的倒影却诡异的停留在了原地,这个影子四分五裂,涣散的灵力也如小蛇一般游走在水下,很久之后才缓缓的重聚,煌焰扭头凝视着倒影,一向神采飞扬的眼神变得冷漠如霜,低声:“你是觉得现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伴生状态,我就不会对你动手了吗?”

破军在水下发出赞赏的笑,无头的影子竟然隐约有了模糊的轮廓,在无言谷湖边偷袭帝仲之后,那个人被蚩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放入了间隙之内,隔绝了时空的强大术法让他无计可施只能悻悻作罢,紧接着反应过来的冥王毫不犹豫的折返了上天界,并在踏入永夜殿的刹那间出手险些将他击碎,那一剑砍落的同时,冥王的身体也被重创,但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只有冷漠的眼眸饿狼般盯着他,无言无语。

血虽然是从冥王的身上流出,更为严重的伤却在破军的身上,上天界凝固的时间让他无法判断到底都过去了多久,只是在如此神力汹涌的场所他都无法快速恢复,只能等冷静下来的冥王自己松弛了压制的神力,这才让他终于缓过一口气将四分五裂的残影重新汇聚。

煌焰席地而坐,抬手为自己止血,他的左手臂上密布着恐怖的咒纹,那是过度透支死灰复燃之力后无法消除的反噬,像跗骨之蛆一般只能通过啃食冥王的血肉来缓和压力,如此恶劣的状况,连破军都胆战的挪开了视线,煌焰微微颔首,许久才道:“难得和一群老友安逸的聚一聚,全被你给搅和了!你想趁他病、要他命是吗?”

破军的眼神开始有了微微的改变,仿佛无法理解这样的话是从威震天下的冥王口中说出,好奇的问道:“您不是一直想杀他?”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想杀他的?”煌焰冷漠的反问,十指握紧呼唤着体内的力量幻化成剑指向水下的破军,“我是想赢他,不是想杀他。”

“哦?”破军意外的发出一个音符,语调跳跃,“现在的他不可能是您的对手,曾经的那位战神,永远回不来了。”

煌焰微微凝眸,剑芒在他的掌下闪动着看似微弱却又凌厉无比的光芒,映射着这个人内心深处某些复杂难懂的情愫,他凝视着破军,仿佛也在凝视着黑暗最深处,忽然发出一声模糊的笑声,巨大的杀气在凝聚一触即发,那笑声穿透永夜殿的水面,回音摇曳:“我知道,从那只可恶的小鸟欺骗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他不会回来了,可他就是喜欢那只小鸟,我还偏偏杀不了她。”

破军饶有兴致的看着冥王,这个人的感情是如此的复杂,比传言中的反复无常更加敏感多变,显然是心中的某个死结已经成为天堑鸿沟,一朝不解开,就会一点点侵蚀着大坝直至毁灭,他在很早之前就听过关于上天界的种种传说,他比任何人都更加好奇这股强大神力的真正来源,但在他第一次尝试靠近上天界的时候就立刻放弃,隔着很远的距离远眺壮阔的上天界,风中带着让他不得不退避三舍的熟悉神力,那无疑是他此生最大一次败北之时曾经感受过的力量,来自真正的神界,属于天帝的力量。

作为一个被天帝剥夺神性堕落成魔的存在,他知道那是他不能涉足的地方,好在上天界自由散漫,和真正的神界之间也无联系。

从来到人界的第一天开始,他就一直在为自己挑选合适的宿主,终于在抢夺修罗鬼神之后能够长久的留在人界,但穿越境界消耗了太多的力量,他必须依赖杀戮后吞噬的生命力来弥补这份缺失的力量,恰巧贪婪的人类不知从哪里学到了召唤魔神的北斗大阵,他本就是借着修罗鬼神而新生,自然取而代之成了新的魔神。

正是这一战引起了上天界的注意,谁也想不到一贯对流岛不管不问的上天界这次竟然罕见的插了手,而他也遭遇了进入人界以来最强大的敌手——冥王煌焰。

上天界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冥王还是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叫出了他的本名“破军”,这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使然,刻在灵魂深处得以脱口而出。

时隔数万年,他败在了同样的神力之下,宿主修罗鬼神也被彻底剿灭,万幸的是冥王并未仔细检查战场,而是和迟到的战神闹得不欢而散,这也让他在绝境之时暗中洒落出去的修罗骨得以保留,可惜上天界随后就将北斗大阵的缔结之法毁去,整整一万五千年他都游荡在虚空里毫无希望的等待着,直到某一天,急于夺回身体的夜王为了恢复力量而将方法告知了墟海的蛟龙,他被第一根散发着靡靡之音的修罗骨惊醒,伴随着北斗大阵在流岛上吞噬生命,他也在一点点缓缓恢复,双足、双手再到躯体,眼见着最后的头颅也要彻底复苏之时,又被一个忽然冒出来的年轻人直接击毁!

神界的一万五千年,一草一木都不会有丝毫的改变,而人界的一万五千年,早就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当年虽然不和好歹能联手杀他的两人,如今也终于走到了分道扬镳的岔路口。

这两个人实力在伯仲之间,唯一的差别在性格,帝仲是个强大有余,又总是优柔寡断之人,煌焰则是个杀伐果断,却不屑欺凌弱小之辈,一个向往平静,一个不屈平凡,这样性格的两个人哪怕是并肩走到了巅峰,迟早也会有决裂的那一天。

现在冥王的状态像一座不稳定的危险火山,随时爆发都会带来预想不到的后果,但对他而言,或许能成为最好的宿主,他已经两次败在天帝之力下,这一次,他要取而代之,自己获得这份浩瀚无穷的神力。

破军从水下浮出,站到了煌焰面前,冥王的眼眸阴冷狠辣,一道光华划开永夜殿,剑光一掠即收,映照出了破军真实的容颜——被谁杀死,复苏之后就会成为那个人的模样,如今站到他眼前的破军,正是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带着和他相似的冷酷神态,宛如冷月下逼命的杀戮者,嘴角浮出一丝笑意,低沉地开口:“大人刚才一直在盯着下届看,何必非要执着于幼子和帝仲大人闹得不欢而散呢?明明还有另一个选择不是吗?”

煌焰的薄唇微微弯起一个弧度,眼神冰冷雪亮:“倒不是我非要执着于她,凤姬被奚辉毁去原身且不是火种真正的传承者,她们看似双子,实则力量悬殊,我若得到云潇,就能得到全新的赤麟剑彻底的烧毁反噬之力,但若只是凤姬,无非就是拖延极限的范围,能一劳永逸的事情,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但大人的伤已经不能拖延了吧?”破军按住他的左手臂,呵呵提醒,“虽然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但凤姬至少能让您缓和伤痛,或许时间久了,帝仲大人就不喜欢那只小鸟了呢?”

“再过一万年,他也会喜欢那只小鸟。”煌焰甩开他的手,垂首凝视着自己手臂上恐怖翻涌的咒纹,眉目间的杀气毫不掩饰的爆发,不置可否的讽刺,“那是他第一次喜欢上的人,让他回忆起了人类时期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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