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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

 

几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兵分两路。樊池、九蘅、招财去查树妖的事,银山和阿步留在京城,搜寻白玺的下落。

稍做准备,次日一早樊池一行就启程了。出事的那个镇子叫做天宝镇。京城在雷夏国的方位居中偏北,天宝镇在京城再往北一百七十里。樊池乘马,九蘅骑招财,脚程非常之快,日暮时分,按临行时皇帝给他们的雷夏舆图,已天宝镇不远了。小镇前有沃土平原,后有巍巍山脉,山上长着高大的针叶松。像是个物产富饶的地方。

然而在路上他们迎面遇到了一群群逃难的难民。自鱼祖被斩杀后,水域中的细鱼同时灭绝,这段折磨雷夏半年之久的鱼妇之灾总算收场,逃离家园的人们陆续返乡,收拾起破碎的生活,雷夏大地正以顽强的生命力慢慢复苏。

但这些人拖家带口、背着锅盆,牵着牲口,神情恐惧凄惶,天快黑了也不停下歇息,似乎身后有极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九蘅叫住了其中一人:“大叔,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被问到的中年人正在跟一头不肯好好拉车的驴子较劲,苦着脸道:“去哪?逃命去呗!”一回头看到九蘅的座骑,吓了一跳,总算是弄明白了是什么吓得他的驴子不但不向前,还往后退的了,“我的妈呀,姑娘你骑的这是头黑虎吗,你胆子怎这么大?”

九蘅赶忙跳下猫背,让招财走远些,这才再问道:“大叔,看你们来的方向,莫不是天宝镇?”

中年人答道:“正是。我们都是天宝镇人氏。”

“镇子上出了什么事,逼得你们一定要背井离乡?”

中年人面露恐惧:“镇上许多人得了恶疾,能传染的。为了保命,不得不跑啊。姑娘,我劝你与那位公子不要靠近镇子,绕道而行吧。那恶疾一旦染上,必死无疑啊!”

九蘅追问:“是怎样的恶疾?”

“说是那恶疾来,凡是染上的人,就像变成瘟神……”一阵冷风旋转着掠过,夕色迅速消逝在天边,空旷四野顿时阴森起来。驴车上抱孩子的妇人惊慌道:“别说了,快走吧,后面都没人了,若有瘟神追上来就糟了。”中年人神色一紧,顾不上细说,拉着驴子用力向前,只丢下了一句:“千万别进镇子!那里剩下的人全是瘟神了!进去要被过上邪病的!”

一家人慌里慌张消失在渐暗的暮色中。

一直旁听在樊池催马走近,拦腰将他的灵宠捞到了马上,拢在身前:“冷吗?”

“不冷。”虽这么说着,还是不由自主地往他怀中窝了窝。时节已接近了腊月的末尾,天气寒冷依旧,温暖之处总让人念恋。因为知道现在的九蘅心里藏着失去进宝的隐痛,比任何伤口都难以痊愈,这一路走来樊池尤其细心温和,不太启动嘲讽戏弄灵宠的模式。

而那些痛苦和愤怒,已在九蘅的心中激化成斗志。“天宝镇离得不远了,不知天黑前能不能赶到。”她说。

他犹豫一下:“晚上进镇有些危险吧?”

九蘅冷哼一声:“是那里的邪魔之物有危险。”

樊池思忖一下,也觉得没有必要畏首畏尾,道:“好,这么冷也不好露宿野外,到镇子上找个客栈投宿也好。”

他们在子夜时分抵达了天宝镇。天宝镇的入口是木制的高大门楼,斑驳的油漆和彩绘透露着曾经的富庶派头。走进镇子里,风沙卷过街道,寂静无人。九蘅不敢松懈地打量着周围,忽然道:“那是些什么树?怎么种在路中间?”

暗淡月光下,可以看到青石板路上站着几棵形状古怪的树。二人走近去看,只见树身有一人粗,且上下粗数相当,不像一般树木那样根部粗、梢端细。不高,抬手就可以触到树顶伞状探出的稀疏叶子。

九蘅还探手摸了摸树干,触手光滑又有些凹凸不平,跟一般的树皮手感不太一样。

为了看得更清楚些,樊池幻出几只萤蝶照明。这下子更看出有异了。天寒地冻的季节,这些树的树叶竟然碧绿,叶间还挑着一朵红果,鲜艳异常,倒煞是好看。树皮的颜色浅黄发白,看上去比一般木质细腻。再仔细看,在接近树根的部分,树干一分为二,像人的两条腿一般扭曲着没入青石板的缝隙中,硬生生将石板撑得松动鼓起。

“这是什么树啊?北地特有的树种吗?”她迷惑地说着,绕着其中一颗转了一圈。突然倒吸一口冷气,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樊池眼疾手快将她拉过来一护,问:“怎么了?”

她抬手指着树,结结巴巴道:“人……人脸!”在树干上端,隐约有个人脸的形状,可以分辨五官,一眼看去只觉得表情扭曲,透着极度恐惧的样子。但是再仔细看,又觉得好像是树纹偶然生成的形状。

九蘅也是见多识广的,比这个更诡异的场面都见过,但实在是事出意外,所以吓了一跳。

樊池仔细看了这张“人脸”,又查看了其他几颗树,确定了并非偶然。因为每棵树上都有人脸状的树纹,男女老幼依稀可辨。

他拉着九蘅后退了一顶距离,说:“看,何止是人脸,整个树就是人形啊。”

穿着石鞋的掌柜

樊池道:“看它们这动弹不得的憋屈模样,多半是猎物——被树妖变成树的镇民。”

九蘅点点头,犹疑地问:“这手法,是不是进宝的驭树异能?”

他们都见过被进宝变成树的人——仙人镇县衙中,园林中生长的树木根系被进宝以异能催生,将卢家三口包裹住,融为一体,血肉在树根的钻研缠绕中分崩离析,最终变成扭曲的树木。

可是,看到那三棵树的人如果不经提醒,是难以发现其“人身”的形状的,树皮上更不会浮现出死者生前面目的人像。而且,附近除了这几棵人形异树,并不见同类树木,它们不像是被其他树木的树根缠绕而成,更像本人直接变成树。

九蘅问:“会不会进宝异能被夺走后,会发生一些变化?可能因为凶手本身是妖魔,会让异能变得更强?”

樊池沉吟一下,道:“白泽碎魄被夺也是古往今来第一次,是不是这样,我也说不上来。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他们沿着街道继续往前走,身后几棵怪树的枝叶在风中颤抖。

走了不远,看到一串随风晃动的灯笼,虽然没有点起,却意味着是个客栈,窗户里面一片黑暗。九蘅上前拍了拍门,没有回应。樊池道:“大概没人了,掌柜的大概也逃难去了吧。别的能带走,客房总带不走,我来弄开锁,先进去休息一晚。”伸出手去,却发上门上没有挂锁。是从里面栓起的。

客栈里还有人吗?

这时,门内传来声音。咚,咚,咚。一下,一下,像是有沉重的东西有节奏地落在地上。静夜里,分外清晰。

九蘅与樊池诧异地对视一眼:“大半夜的,里面的人在砸什么?”

那沉重的声音未停,缓慢地朝门这边来了。难道是脚步声吗?脚步声这么沉,会是特别高大的人吧——或者不是人?樊池警惕地拉着她后退了一步。“脚步声”在门后停下了,响起话声:“谁啊?”

话音有声低哑,像患了伤风一般。九蘅答道:“过路的人,来投宿的。”

门栓一响,门打开了一道缝,露出男人的半张脸。这张脸显得很苍老,皮肤发黄而粗糙,朝外窥视的一只眼睛目光混浊,像病入膏肓的样子。

路上遇到的那个逃难的中年人曾警告他们,说镇上只剩下染了病的人了。樊池与九蘅体质特异,倒不怕被过上病,可是面对充满衰败气息的脸,也觉得晦气扑面而来。

那人拉开了门,让出路来:“请进罢。”

二人没有立刻踏进去,先往里张望了一下。屋内没有灯光,一片昏暗。但他们目力非常,视线掠过之处,除了灰尘厚积的桌椅,也没有其他异常。九蘅问:“掌柜的,为什么不点灯?”

掌柜的说:“我患了眼疾,不敢见灯光,二位将就一下。”

二人没再犹豫,进到屋内。掌柜的在后面把门关好。

他们没把招财带进来,它借着夜色跃上了屋顶,厚软的肉垫没有发出声音,在瓦片上卧下,替他们望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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