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节
云潇固执的摇头,坚定的重复:“不是猛兽,就是小狗啃的。”
“好好好,狗啃就狗啃的吧。”红姨懒得跟她犟,再指着她腰上那道细细如线的伤,没好气的道,“这个总不是狗啃的吧?不过好在伤的不重,涂点止血止疼的药就行了。”
云潇摆手拒绝了对方的好意,把衣服穿好,又道:“止血止疼的药还是留着给更需要的人用吧,我本来就没什么事,不用管很快就会好的。”
红姨浅笑颔首,松了口气,习惯性的抓着她的手腕把起脉,这一下反而是云潇惊慌失措的一瞬间抽手,一直笑吟吟的脸庞都僵硬起来,红姨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再想抓住她的时候云潇奋力反抗起来,她的脸上有一种莫名的抗拒,低着头不敢看她,只是小声的说道:“红姨您放心吧,我真的没事了,谢谢你们的好意。”
“你……”红姨欲言又止,刚才那短暂的搭脉,她非常清楚感觉到了反常——没有脉搏,她竟然没有脉搏!
不可能,活人怎么可能没有脉搏,正常人的脉搏和心跳是一致的,如果她连脉搏都没有,那是不是说明……
红姨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忽然想起来之前听到过的关于她的种种传言——她死了,被人杀了,丢弃在荒漠里,杳无音信。
她是个大夫,人死不能复生这种事情她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可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云潇,这个会说话、会笑的云潇怎么可能是个死人?
:赵颂
云潇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握住她的手,在她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朝她镇定笑了一下,然后抓着她的手放到了自己胸口,那里一片平静,如她所料的那样没有跳动的声音,但不知为何,这一瞬间的她反而感到了一种温暖,让刚才脑子里复杂又恐怖的念头全部散去,云潇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红姨,您别害怕,我现在的身体确实和正常人不太一样,虽然我没有心跳和脉搏,但我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也不会伤害你们。”
云潇没有再做更多的解释,在红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自己穿好衣服从床上走了下来,绕过屏风用手指戳了戳沉默着的萧千夜。
他听见了所有的对话,却只在看见她咧嘴扬起笑脸的刹那将所有想安慰的言语全部咽回去,本能的伸手将她抱入怀中。
门外响起敲门声,是天马的将军赵颂,笑咯咯的问道:“我可以进来不?”
红姨连忙小跑过来一把将人拽了进来,然后招呼着三个小姑娘往外走,边走边道:“我也不打扰你们了,放心吧这是我们自己人住的房间,不会被外面的病人看到的。”
门关上之后,赵颂倒是毫不客气的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揉着手臂抱怨的望向萧千夜,骂道:“让你演戏也不用下手这么重吧?我好歹现在还是个伤患,你真是不会看眼色行事。”
“我下手已经很轻了。”萧千夜面不改色的辩解,赵颂白了他一眼,这才慢悠悠的从袖子里取出两只蜂鸟递给他,淡道,“一只是青鸟的传信,说大风被他们围剿活捉,正要送到东冥的大牢里去关起来,另外一只是海军的,说仓鲛也被重新封入了海底,目前海军已经在附近拉起警戒线,等到人手和物资稍微缓和一点之后,还要求祭星宫出面重新修复天之涯,以方便更好的监视海魔,这两只蜂鸟都是不久前才送到我手里的,我一看就知道他们隐瞒了不少重要的东西,好在有阿晋单独给我的家书,我才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随后从怀里掏出那份家书在萧千夜面前飞速晃了一下,又立马收了起来捂着嘴调侃:“我得把这玩意烧了才行,要不然阿晋违背命令私自将你的事情透露给我,那可是严重违纪要挨罚的,不行不行,不能留下证据。”
萧千夜被他逗笑,摇了摇头,拉了张椅子坐到他对面:“我从羽都过来一定会路过冰川之森,他知道九婴曾在附近出现,如果和我遇上难免又是一场恶战,要是这种时候你们还毫不知情的继续把我当成通缉令上的逃犯追捕,那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还搞得大家腹背受敌更加危险,所以赵晋才会违纪私自写信告诉你实情吧,不过还是下不为例,现在飞垣来了很多外来入侵的魔兽,万一蜂鸟落入敌手就麻烦了。”
赵颂点点头,自然也清楚弟弟的行为有些冒险,他略一思忖,皱眉问道:“刚才城里那东西看着不像魔兽啊,那什么玩意?”
“破军。”提到这两个字,萧千夜心烦意乱的用手敲了敲桌面,简单的将东济岛之行和北斗大阵的事情告诉他,又嘱咐道,“破军虽然缺少最为重要的北斗末星之力,但若是得到上天界力量的加持,如今也是比入侵的魔兽更加凶险的存在,此次他临时撤退多半是受到夜王的指示,不过他们应该不会再回来雪城惹事了,反而是那几只依然下落不明的凶兽行迹要多加注意,夜王有意在分散飞垣的军力,他不想太多的人成为阵眼决战的阻碍。”
“我们倒是可以避其锋芒,但是你,你怎么办?”赵颂不和他绕弯子,开门见山的挑开心中的担忧,“那些东西都是冲你来的?细雪谷那只九婴去哪了?”
“九婴已经被我杀了。”他平淡的一句话带过,唇齿之间那股浓厚的血腥味似乎又开始汹涌起来,奇怪的是他却没有反胃想吐的感觉,反而是莫名其妙有些怀念起那种交杂着强大力量的血肉,很快萧千夜抬手用力捏了一下额心,不让自己分心再去想那一场吞噬,撇开话题说道,“细雪谷旧址里面还有不少珍惜的药材,不过房子塌了之后被埋在了下面不太好找,你抽一队人过去仔细搜一搜,应该能解燃眉之急。”
赵颂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但看着他瞬息万变的瞳孔,也知道有些事情对方并不想多说,他没有强求,立刻挽起一个沉稳的笑容转向云潇,顿时眼睛里有明亮的光芒闪烁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这位就是云姑娘了吧?我可真是对你久仰大名的了,那时候程江在雪原上找到受伤的霍沧把他带到雪城来治伤,那家伙就喋喋不休的跟我说起你的事,说是一个人骑着一匹白虎,穿越了冰川之森不远千里的救他,你是没看见他的样子,伤的那么重,一只手臂被整个拧下来,可那张嘴一秒都闲不住眉飞色舞就像说书先生一样兴奋!”
云潇自己都不太记得当时的事情了,这会突然被赵颂提起来,有些腼腆的笑了笑,赵颂又倒了一杯温水,站起来对她微微鞠躬,用双手捧着杯子递到她面前,半开玩笑的调侃道:“他说你就像仙女下凡一样,又漂亮又厉害,要不是他一大把年纪了不好意思吃嫩草,又察觉到你和我们家少阁主关系不太一般,他铁定要费点心思讨姑娘欢心才是,来来来,在下以茶代酒,敬姑娘一杯,巾帼不让须眉,让人敬佩。”
云潇被他几句话夸得飘飘然,无意识的接过那杯递过来的茶,萧千夜急忙按住她的手,没好气的白了一眼正在偷笑的赵颂,骂道:“这些话到底是霍沧说的,还是你乱编的?”
赵颂哈哈大笑起来,狡辩:“就是霍沧说的。”
萧千夜忍不住跟着笑起来,那样久违的明朗笑颜,让一旁的云潇悄悄转过来盯着看了他许久,直到他察觉到这束目光下意识的转过来,云潇才捂着嘴笑呵呵的抿了一口茶,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喜欢自谦的人,既然被夸了,索性顺着话题洋洋得意的接了下去,挑眉说道:“霍大哥也没有说错嘛!我本来就很厉害是不是,几次你遇到危险都是本姑娘及时从天而降救的你,说是仙女下凡也不为过吧?”
“是是是,我的仙女大人。”他抬手晃了晃云潇的脑袋,又笑呵呵的刮了一下鼻子。
赵颂端着茶有刹那间的恍惚,眼前的景象看起来像是小情侣之间的调情,但不知为何,少阁主脸上的笑容带着长辈一般的宠溺,看向云潇的眼眸里,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哀伤,他正觉得奇怪,就在这时候那束目光忽然转过来看向了他,那样深邃又陌生的一眼让赵颂全身一凛,不等他反应过来,萧千夜开口打破他的失神,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低道:“赵哥,我听说陛下已经到了雪原,直接去了白教总坛千机宫,除此之外可还有什么消息……尤其是关于我大哥的?”
“你大哥倒是没传出什么消息啊……”赵颂也赶紧收回疑惑,但他直接挪开了视线不敢再和他对视,好像刚才那样的一眼能洞穿心扉,看得他全身都不舒服,他转了个身拖着下腮思考了一下,回道,“反正对外一直都说是关在封心台里,但是谁也见不到他,那地方本来就是人工挖出来的湖心岛,平日都要坐船才能靠近,现在帝都由元帅把守,据说还把以前禁军的几个老教官找回来一起协助管理,至于你大哥,那我还真不清楚了。”
这样的回答在他的预料之中,明溪并没有限制大哥的行动,但对外确实一直声称是作为“人质”关押在封心台,山市一别之后大哥曾说过会直接来泣雪高原,后来虽然临时跑了一趟昆仑山,但算算时间应该早就到了,阵眼的位置就在雪碑之下,因为预言之神潋滟的插手被她的力量所遮掩,想必之前夜王迟迟不现身的原因也是为此,既然他忽然召回破军和黑龙,阵眼的位置多半已经暴露,他确实不能继续耽误时间,必须尽快和大哥会和才行。
“听说小谢都从神农田带兵撤退到了伏龙镇,总坛里面到底什么情况你可能得亲自走一趟千机宫了。”赵颂呵呵笑了几声,有些事情也只点到为止,然后默默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其实雪城现在才刚刚进入黄昏,之前那种忽如其来的入夜只是破军之力的影响罢了,他放下手里空了的茶杯,和萧千夜对了对眼色,嘱咐道,“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吧,就算要走也得等天黑下来,这会人多眼杂,可跑出去别给我惹事了。”
萧千夜点点头,赵颂按着胸口回礼:“我去前面看看程江,要是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喊我,你别露脸,让云姑娘来。”
“好。”他随口回话,目光不知被什么吸引,已经望向窗外。
:天马
门轻轻关上之后,云潇才顺着他的方向好奇的望过去,这一看她“哇”的发出一声惊叹,箭步冲到窗边抓着窗檐往外探头想看的更清楚一些——黄昏的地平线是一种朦胧的金橙色,明月的轮廓也隐约出现挂在天空,整个视线被不远处冰川特有的雾气遮掩了一部分,一匹匹高大的天马越过低空,烟雾状的羽翼扇动起迷离的光泽,一眼看过去宛如仙境般美轮美奂。
“天马……天马要去哪里?”她忍不住问身边的人,萧千夜凝视着曾经熟悉的风景,静了片刻才拉着她的手淡淡说道,“天马是军阁十只分队之一,虽然有翅膀,但不同于青鸟、三翼鸟和金乌鸟,它们飞不高也飞不远,只能低空短距离飞翔一会会,但天马在陆地上奔跑速度极快,而且性情温顺,它们会协助过往的商队运送各地的物资,也会帮助往来的旅人为他们指引正确的道路,雪城比邻东冥,上连洛城,现在应该是在帮忙吧。”
“它们好漂亮啊。”云潇感慨着,露出渴望的神情,自言自语的嘀咕,“我也想骑一会。”
“嗯?”萧千夜微微思索了一下,往细雪医馆的后院里望过去,那里正好有一只天马,应该是赵颂带来的。
云潇目不转睛的盯着远方,下意识的伸了伸手臂,仿佛是在扇动自己的羽翼:“我从小生活在昆仑山,普通的马都没有骑过,更何况是这么漂亮还长着翅膀的天马!肯定和栖枝鸟、御剑术那种不一样吧?虽然我自己也能飞,但我还是很想骑马,一定很好玩吧?”
“来。”萧千夜笑了笑,低身凑过去拉住她的手,悄无声息地起身以光化之术瞬移到了后院,他冲云潇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已经擅自解开缰绳翻身骑了上去,又对她笑吟吟的伸出手,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冲动,想也没想的脱口邀请,“来吧,我的仙女大人。”
云潇又惊又喜,接过那只伸到面前的手,脸颊微微一红。
天马从细雪医馆的后院轻轻一跳,跨越墙院往无人的冰川之森飞去,云潇坐在他身前像模像样的抓着缰绳,它烟雾一样的羽翼撩过脸颊,金色的光如萤火虫闪闪烁烁,萧千夜一手抱着她,一手调整着方向,很快天马落地开始奔跑,特殊的马蹄稳健的在冰面上疾驰,雪杉树的枝干发出唰唰的声响,树叶上的雪被震落飘洒下来,顿时这条林间小路映着夕阳的余晖和雪的光芒更显梦幻迷离。
风从耳边吹过,吹起散落的长发,如一只温柔的手,撩动着后方萧千夜的脸颊,也撩拨着他的心掀起涟漪。
在年少之时,他们曾一起坐在栖枝鸟的背上,从昆仑的山巅飞落到下方幽静的雪谷,他从来也不敢这么伸手去拥抱身边喜欢的女孩,只会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的看上一眼。
御剑术初成之时,一贯在剑术上一骑绝尘远远甩开两位同门的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真的没有“御剑”这方面的天赋,这么多年他在课后闲暇之时拽着偷懒的小师妹练习,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对方都是一脸崇拜的模样盯着他看个不停,直到现在,他也不得不低头虚心向这个小师妹讨教学习,他看见她幸灾乐祸的笑,看见她故意趾高气扬的踢腿走路,又气又好笑。
某一天,他站在剑灵上,看着坐在论剑峰悬崖边正在啃桃酥的云潇,指了指脚下的沥空剑皱眉问道:“这个要怎么转角度?”